作孽啊……先是有这个五福晋,后面又有个格格!
不怪皇上对弘昼越来越冷淡,这两个女人是要活活把她给儿子的前途给作没了!
她自己扇了自己耳光,当时就吓得一屋子奴才全跪下了,一个个战战兢兢地全在那儿磕头,一边磕一边喊:“娘娘息怒!娘娘息怒!”
再转过眼看看——六阿哥如今出入尚书房,整日相对教书的师傅都是什么人?
都是军机处大臣。
值上书房,当皇子师傅;或是入南书房,做天子近臣,历来都是翰林院官员升迁辗转之地,可皇上皇上至今迟迟未立太子,内中深意,引人遐想。
再加上如今尚书房之内只有这一位皇子在读书,还是皇上最宠爱的宸贵妃所出……
多少人都盯着弘昕,开始蠢蠢欲动地想往六阿哥身边挤了。
裕妃回过神来,打量着皇后,在一片飘荡的心绪中,终于想起来了她此行的目的,她是想请皇后娘娘批准——把弘昼那格格叫进来瞧瞧。
“看看那孩子,说说几句话。”——她是这么对皇后娘娘说的。
皇后一脸了然,眼神里微带了怜悯,看着裕妃,转手就把这件事给批了。
……
五阿哥的那格格姓石,也算是汉军旗里一个大姓了,再往上算,顺治朝的时候,也曾经很是风光过一阵子。
裕妃一听这名字就苦笑了。
“石格格”,听着就跟“十格格”似的——倒生出了几分娇憨之气。
可是见到人,就一点不“憨”了。
裕妃也猜到,儿子能这么心疼这格格,必然她相貌是好的,但也没料到——原来是这样的“好”。
不怪弘昼被迷住了,真真是我见犹怜——裕妃心道。
石格格姓石,可是整个人就跟水做的一样,一言一行都极温柔。
大抵是因着落胎一事,她的脸色很苍白,白的就像一张透明的纸,透着一股哀伤。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元气大伤,她说话的声音也很低,轻声慢语,裕妃连带着自己说话的嗓门都收敛了。
石格格跪下来给她请安,身姿纤细,态度恭敬,礼仪端正,挑不出一丝错处。
这样的女孩子,若不是嫁给皇子,放在寻常人家,应当也是相夫教子的贤良好妻子罢——裕妃心中,忽然掠过这样一个念头。
第468章 薄命
石氏跪在下面,裕妃对着她招招手,她就撑着旁边婢女的手站起来了。
“上前点,让本宫好好瞧瞧。”裕妃的语气很平和,听不出喜怒。
裕妃身旁的大宫女微微斜眼,望着石氏。
可不是?任你再得阿哥的宠爱,宠上天了也只是一个格格……若非裕妃娘娘特意要见,哪有能让你进娘娘宫苑来的份?
最多也就是年节的时候,随着五福晋能进来照个面罢了。
石氏听话地往前挪。
旁边宫女送上来茶水,正要奉上,裕妃微微抬了抬下巴,那宫女会意,便在石氏面前稍稍欠了身。
石氏端正起身,接了茶盏就往裕妃面前递。
她这样低眉顺眼的样子,倒让裕妃一下想起了从前在胤禛潜邸时候。
自己刚进府,到了福晋面前,也是这样的情态。
她也曾经是个“格格”啊。
裕妃叹了口气,伸手接了茶水过来,抿了一口。
石氏旁边跟着的贴身丫鬟见娘娘喝了茶,就松了一口气。
“你身子不好,起来吧,不必跪着,坐着回话。”裕妃俯视着石氏道
婢女立即扶着石格格坐了下来。
裕妃并不打算多兜圈子——不过一个格格。
她直截了当地开了口:“五阿哥为了你,已经在皇上面前惹出了不少风波,你可知道?”
石氏刚刚坐下来,听见这话又站起了身,跪下就深深磕下头去:“是奴才的错。”
她回答得这么干脆,裕妃倒是被呛住了。
她本来以为石氏至少要梨花带雨说上几句,谁知道石氏什么都没有折腾,直接就冒出来这么一句。
裕妃忽然就觉得:她之前,是看轻这个小格格了。
“五阿哥有你,是他的福,却也是他的祸。”裕妃轻声在心里道。
她站起来,挥手屏退左右,待得殿中只剩下她和石氏两个人,裕妃才缓缓道:“本宫也做过格格——那时候,皇上还在潜邸,府里人称呼本宫‘耿格格’。每日,‘耿格格’都得去给福晋和侧福晋请安,晨昏定省,不敢有丝毫怠慢。本宫记得有一次,京城里下了老大的雪,往福晋院子里去的路上,都被雪封住了,本宫不过略略晚了一些,年侧福晋倒摆了老大的脸色,哼!当真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亏得最后皇后娘娘——当时的四福晋替本宫解了围。”
石氏不料到裕妃娘娘身居高位,竟然对自己说了这些当年的难堪困窘之事,一时心中微觉诧异,便抬起头。
裕妃顿了顿,慢慢道:“这种境况,直到本宫有了五阿哥之后,才渐渐好转了起来。”
她的眼光转了过来。
石氏跪伏在地,满头青丝梳的整整齐齐,挽成发髻,日光下灿烂生辉,犹如最上等的丝绸。
毕竟是美人,就连头发丝儿也是美的。
裕妃微微出神了一瞬间,怅惘地叹了一口气,轻轻道:“都是女人,本宫何尝不知道你的不容易?只是本宫与五阿哥母子两人,走到如今这一步,又如何容易?”
石氏低头,避重就轻只道:“奴才粗鄙,怎能与娘娘相提并论?”
裕妃笑了笑,道:“你嘴上说的很恭顺,心里也真是这么想的么?”
石氏点头道:“回娘娘的话,是。”
裕妃噗嗤笑了出来。
她弯下腰,冰冷的护甲挑起石氏的下巴,轻声道:“不怪五阿哥喜欢你,你这孩子,是有些意思。”
裕妃轻声道:“只是,五福晋是皇上亲手指给弘昼的嫡妻,有你在,弘昼的院子里便不会有一日安宁。”
石氏极慢极慢地抬起头,看着裕妃。
她的脸色是那么安静、那么从容,似乎已经预料到了裕妃要说的话,一双黑幽幽的眸子里带着悲凉而无奈的镇定。
裕妃被这双眼睛看着,已经准备好的说辞却突然咽在了肚子里,怎么也说不出来了。
她攥紧了袖子,护甲微微扎进手心里,快速道:“弘昼很是护着你,上次那件事之后,他还在他皇阿玛面前要请封你为侧福晋,本宫原以为是你在背后撺掇的。今儿一看,你倒不是这样的品性。”
石氏垂着头,长长的睫毛如蝴蝶停息在脸上,侧脸的线条美好婉顺。
裕妃沉声道:“也正是因为这样——你一字不言,弘昼都要闹到皇上面前,本宫才更加心惊胆战!还不知道他为了你,往后又要与五福晋生出什么事儿来!”
裕妃抬起手,冰冷的手指覆盖着石氏颀长的脖子上。
石氏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裕妃的声音如哄劝诱惑一般,低不可闻地对石氏道:“好孩子,弘昼如此待你,难道你就不希望他能家宅安宁,在他皇阿玛面前也有份好面子——不是么?”
……
今年中秋,宫里的戏班子分外热闹。
其实满清从入关后,受汉文化熏染,历代皇帝都喜欢看戏。顺治帝喜读《离骚》、汉乐府等,并令乐者谱之以宫中雅乐。
康熙帝将教坊司改名为“南府”,隶属内务府,让民间艺人进宫,教习年轻太监和艺人子弟,还派人下江南寻找教习。
胤禛当皇子时,康熙爷就曾经让他询问过南府教习,有关戏剧的问题。
但是今年中秋,出了一件事儿,胤禛在宫里观看杂剧《郑儋打子》,有个戏子扮演常州刺史郑儋,唱腔相当出色,满场喝彩。
胤禛也十分高兴,当即就命人给了许多打赏。结果这个戏子本来便是京城里的红角儿,又受到天子恩赏,一时得意忘形起来,竟然就着鼓点噔噔噔地行到了胤禛面前,还一甩袖子,当场就抑扬顿挫地问了皇上——现任的常州刺史为何人?
吉灵当时在旁边,就被雷了个外焦里嫩。
但是被雷完之后,她不仅立即替那人捏了一把冷汗——你说你在戏里扮演常州刺史也就罢了;演完了戏居然还敢跑下来问皇上……真是陶醉在艺术的氛围中,还是红角儿胆子太大,习惯性地就上前和观众的互动了?
可是下面喝彩叫好的这位“观众”可不是普通人,是天子啊!
果然胤禛当时就黑脸了,冷冷道:不过一个小小伶人,哪来的资格擅问朝廷之事!
宫里的艺人竟然涉政,此乃歪风邪气。于是下令将此人杖责三十大板,只剩下了半条命,将他轰出宫去。
吉灵在旁边看得出来:他原本就估计想直接将此人杖毙,结果话到嘴边了,他看了一眼吉灵的肚子,改成了打三十大板——三十大板下去,存活率一半一半吧。
能不能扛得住,就看自个儿的造化了。
第469章 尊贵
处置完之后,台上的戏班子还得接着往下演,一个个抖着腿肚子在台上唱念做打。旁边人觑着皇上脸色,一片寂静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