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喜抿嘴也笑了,走过去将眼罩接过来,道:“是主子宽容,总不嫌弃奴才笨手笨脚。主子,要不要试试大小?”,见吉灵点头,便将眼罩小心地蒙在她眼睛上,然后把两旁的丝带轻轻用力,收紧了道:“主子这样觉得如何?”。
吉灵摇手道:“太紧了。”。
七喜便放松了那两根丝带,直调节到吉灵觉得正好为止。
她帮吉灵固定住丝带的位置,然后在系带的位置用指甲掐了个印子,才将眼罩取下,按照方才做的标记,重新缝制。
吉灵一只手撑着脑袋,懒洋洋地看吉灵做针线活。就见她手掌翻飞间,两只瘦弱的手腕从宫女服衣袖里露了出来,捉襟见肘的样子。
她皱眉,探身扯了扯七喜袖口,道:“这衣服似乎是小了,看来你长高了。你去我的那些布料里,找些不起眼的,去做几身新衣裳吧。”。
她说完想了想又道:“干脆带着碧雪、小芬子、小达子他们……大家伙儿都换新衣!”。
七喜刚要说话,碧雪已经请安进来,她端着一碗温热的板栗粥,那板栗粥内里有肉丁、花生、姜片、萝卜,是咸香口味。
她听见吉灵这般说,一边将板栗粥放在桌案上,一边与七喜对望了一眼,笑着道:“谢主子疼爱奴才们!不过主子不必担心奴才们没衣服穿,主子您忘了?奴才们的衣服都有内务府的针线嬷嬷来,量体裁衣,春夏秋冬,底衣、衬衣、外衣、背心……都是有的。”。
七喜点点头,望着吉灵笑道:“应该就是这两日,内务府该来量制夏衣了。”
过了几日,内务府果然领着人统一在储秀宫殿外,西廊的屋子里给宫女们量尺寸了。因为人数众多,排队进入,纵然十几个针线嬷嬷一字排开,东西六宫也足足分了两日才量好。
宫女衣裳花样简素,并无需太多的加工。四五日左右,内务府制好的新衣便被分配到了各宫。
这一晚,轮到碧雪与另一个宫女值夜。七喜在奴才居住的耳房内关了门窗,自己试了衣服,见尺寸合适,便收起睡下了。
过了半晌,却听见胭脂偷偷摸摸地起了床,坐在窗下,不知在做什么。
七喜留了个心眼,悄悄撑起身子看过去。
这次她看清楚了:胭脂借着渺微的月光,拿了剪刀针线,正不声不响地在收紧那宫女服的腰身。
第二天一早,懋嫔来了。
幸好这日吉灵起得早,还在寝屋里面对镜化妆,听着外间动静小芬子报懋嫔娘娘到,她立即套上平底鞋迎出来了。
吉灵三步并作两步,快步走下台阶,迎着愗嫔而去。
懋嫔还没到面前,她已经屈膝,谦卑道:“妾身给懋嫔娘娘请安,懋嫔娘娘吉祥。”。
懋嫔一眼就扫见她妆容还未完全画好,身后的七喜气喘吁吁追上来,将外衣给吉灵披上,嗔道:“主子,早上风大,仔细别着了凉!”,随即对懋嫔行礼:“奴才见过懋嫔娘娘!”。
懋嫔的手腕看着枯瘦,力气却挺大。
她一把将吉灵拉了起来,亲亲热热地挽了她的臂膀,带头就熟稔地向里屋走去,款款道:“这几天,听奴才们说,妹妹你来本宫正殿跑了几趟要给本宫请安,无奈何本宫这些日子一直卧病休养,实在起不了床,今日总算是好了些,妹妹可千万别误会成本宫托大才是!”。
说话间,吉灵扶着她跨过门槛,道:“娘娘小心。”,才笑着道:“娘娘说笑了,妾身怎么会那样想娘娘?别说娘娘不是那样的人,便是娘娘托大,那也是应该的!景阳宫上下,全仰仗着娘娘呢。”
第37章 试探
懋嫔听了这句“全仰仗娘娘”,虽然知道是恭维话,但是面上也露出了一丝压抑不住的自得。
她用帕子捂住嘴,掩饰地咳嗽了一声,才笑着徐徐道:“贵人妹妹也太自谦了,本宫不过是年岁大些,皇上觉着稳重,才做了这景阳宫一宫的主位。哪里谈得上这‘仰仗’二字!”。
她抬手摸了摸自己耳坠,笑着道:“若要论后进之秀,还是贵人妹妹你比本宫强得多!”。
她回头对茉莉点了点头道:“茉莉,将本宫送给吉贵人的祝贺之礼奉上。”。
茉莉道:“是。”,随即将手上捧着的一只织锦缎小盒子递了过来。
吉灵一脸受宠若惊,摇手道:“娘娘怎的还如此客气,妾身真受不起!”。
懋嫔随意地摆摆手,道:“受得起,受得起!说来也是本宫这身子不争气,妹妹封了贵人是喜事,本宫早就想送来贺礼,顺便和妹妹倾谈一二,只是这身子实在起不来。”。
她说到这儿,又咳嗽了起来。吉灵连忙道:“娘娘,进里屋说话吧。这屋门口是穿风的地方,风最大了。”,说着对七喜点点头,。
七喜小步上前,从茉莉手中接过那只锦盒。
两人进了屋,懋嫔扫了一眼屋内陈设,见不少精致珍品,知道定是封贵人时赏赐的,面上微笑着,心里却发酸。
她指着一件铜镀金染牙箱童子风扇,道:“这是内务府造办处去年冬天花了四个月才做好的,又有洋人工匠师指导,里面机关很巧妙,听说宁妃娘娘很是喜欢,可皇上也没赏赐给她,没想到倒是在你这儿了。”
吉灵向前倾身,陪笑道:“这是封贵人时候一并赏赐的,想来毕竟是典仪,得有些稀奇玩意,宁妃娘娘若是喜欢,妾身借花献佛,请愗嫔娘娘替妾身转送给宁妃娘娘!”。
懋嫔摇摇手道:“本宫不过说说而已,皇上赏赐的,便是皇上的心意,怎么好送来送去,妹妹自己好生放着吧。”
说话间,便见那风扇的基座上,一童子笑容可掬地跪坐着,一手持扇,一手握方巾,上弦后,童子手持扇子上下挥动,实在是精巧可爱。懋嫔伸手轻轻拨了拨那发条,若有意,似无意地道:“妹妹进宫一年了,一直深居简出,甚少言语,便是本宫,也是近来才与妹妹熟悉起来。原来妹妹是大智若愚,守拙待时,难怪如今能一飞冲天,青云直上,独得皇上恩宠。”。
吉灵听她连“青云直上”这词儿都不伦不类地用上了,立即涨红了脸,双手伸出在胸前笨拙地连连挥舞道:“娘娘可别拿妾身来打趣了!妾身这叫什么青云直上?不过是皇上可怜妾身入宫一年了一直未受召见,又久病缠身,所以才体恤一些。再说了,不过是来了妾身这儿用了几次,哪里谈得上‘独得恩宠’!”。
她说完,便闭口不言。懋嫔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半晌才柔声道:“贵人妹妹,后宫花团锦簇,待得下一次大选,秀女们又会一波一波地涌入,就像你这院子里的花一样,声声不息,无有尽时。妹妹可曾想过,若是皇上过了最近的新鲜劲,妹妹你往后可怎么打算?”。
吉灵恭谨地低着头,微笑道:“若是那样,妾身便跟着娘娘日日茹素,礼佛读经,这样,娘娘若是起了兴致,月夜清谈,妾身说不定也能做个伴儿。”。
懋嫔走到椅子旁边,正要坐下,听见这话,身体一凝滞,万万没想到吉灵竟这样回答。
她深深看了吉灵一眼,盯着她唇上芙蓉花一样颜色的淡色口脂,皱眉道:“你竟不为自己打算?”。
吉灵接过七喜递上来的万字图案织锦缎软垫,托举着懋嫔的手,道:“娘娘稍等”,说完将那软垫放在椅子上,调整了位置,才柔声道:“椅子冰冷,娘娘贵体莫要着了凉。”。说着扶懋嫔坐下。
懋嫔未料到吉灵虽然封了贵人,竟对自己如此做低伏小,恭谨之处对比原来,有过之而无不及。海贵人跋扈,她原先受气颇多,此时方才觉得一宫主位的好处。
懋嫔现出一丝满意的笑容,坐了下来,又重复了一遍方才的问题。
“贵人妹妹,你竟不为自己打算?”。
吉灵看她是揪着自己不放了。只好装傻充愣:“打算什么?”。
懋嫔轻轻一拍自己膝盖,顿了顿足,一脸恨铁不成钢:“我的傻妹妹!还有什么打算?自然是要趁早为皇上……”。
她说到这儿,伸出枯瘦的手指,指了指吉灵的腹部,试探道:“妹妹难道不想趁着帝宠正浓,赶紧怀个小阿哥小格格?待到年岁大了,也有个倚靠!需知这后宫中,没有孩子的女子,到了老了,晚景可是十分凄凉的。”。
她说到这儿,触动自己心事,想到自己连续为胤禛生了两个女儿,却偏偏都没满月就夭折了。
那两个女孩子其中一个还是胤禛第一个女儿呢,皇长女啊,若是活到现在便是大格格了!
懋嫔一脸黯然。
吉灵自己在旁边另外一张椅子坐下,伸开双手向上摊开,又耸了耸肩。
她很快意识到这个动作太过现代,立即收敛了身体,才神色幽怨地道:“娘娘,后宫女子,有哪个不想有个自己的孩子呢?妾身自然也是想的。只是这也得看老天的意思,子女都是前世缘,急不得,求不来。”。
懋嫔听她绕来绕去,说不到正题上,便有些急了,上前凑近了一些,神色诚挚地道:“贵人妹妹与本宫有缘,妹妹一进宫便分配到本宫的景阳宫来,说句心底话,本宫也十分喜欢妹妹你这稳重、恬淡的性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