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有守城的将领亲自送敖辛回来,这事儿也铁定瞒不过威远侯。
敖辛居住在宴春苑,院子里下人无几,十分简单。但比山中寺庙里要好得多。
扶渠不敢相信,她们竟然真的回到侯府里来了。等她缓过劲儿来了,就开始照顾敖辛的起居,一个劲地抹泪自责自己没用。
敖辛不听她絮絮叨叨,便让她讲一讲自己之前在侯府里的生活。
家中主持中馈的是楚氏,楚氏和琬儿生活过得当然滋润。但这宴春苑里却是相当冷清的,以前敖辛不在意这些,和她爹威远侯一样,也不怎么讲究排场。
敖辛不由想起了威远侯,想着还有两日他便归家了,她便能再看见他了。
她坐在铜镜前,不知不觉已是眼眶通红。
她知道她爹不拘小节,但自是疼爱她的。前世她进了皇宫做了大魏皇后,便再难见她爹一面。
她爹手握重兵,明知当时形势,根本就不应该归顺大魏朝廷,否则一开始他又怎么会拒绝大魏朝廷的联姻呢。
可后来为了保全她,他爹还是选择了归顺。父女俩虽然极少见面,父亲却一直在为她奔波,直到最后战死沙场,不得善终。
这日一早,府里便颇有些热闹。
有人来传话说,侯爷回来了。
他这一外出整军,已经两三月不曾回家了。
眼下一回来,门庭喧闹,好像还带了手下的武将一并回来。
敖辛当然要去热闹的前厅去看看。
结果她刚一出宴春苑,就看见回廊上走过一抹似有两分熟悉的身影。他穿着墨青色的长衣,黑色腰带束身,垂着双臂,手上带着黑色护腕,虽有些清瘦,却怎么也掩藏不住那股凌厉之感。
第009章 我是你二哥
敖辛当然认出了他来,只是他怎么也在这府里?
这可不就是前两天还在林子里剿匪的那个人么。
不过转眼想想,敖辛又放下了疑虑。
当时他是带着官兵去剿匪的,放眼这整个徽州城,所有的兵都是她爹威远侯的,那他是她爹的门下武将也理所当然。
迂回曲折的回廊两边,梅枝斜伸,枝头嫣红的梅蕊与白雪点点交相辉映,暗香浮动。
他步子大,走得也快,敖辛便提着裙子快几步追上回廊,叫住他:“喂。”
那人闻声一顿,回过头来看见她,不动声色。
敖辛走到他跟前,笑道:“果真是你。没想到这么快又见面了。”
他不予回答,只安静地看着她。这么近的距离,又是面对面,敖辛能够更清楚地看到他的模样。
他的轮廓刀削一般,那眉峰似剑,双眼深晦,本应该是一副俊朗的样子,却偏偏多了两分沉厉。
一看就很不好接近。
敖辛有些后悔自己冒失的举动,又道:“你别误会,我别无他意,只是想感谢你上次及时相救,和,一马之恩。”
他看着面前的女子,身子骨细,只有他肩膀这么高点。以前很少与她打照面,如今倒是在她脸上看到两分生动。
他很冷淡地开口道:“听说你朝我吹口哨,是在调戏我。”
敖辛一懵,旋即摇头:“没有,绝对没有。我那只是在叫你,跟你打招呼。”
他道:“所以你用了‘这位兄台’?”
敖辛问:“那我该用什么?请问兄台贵姓?”
他接下来的一句话直接把敖辛炸得个外焦里嫩。
只听他简单有力道:“我是你二哥。”
扶渠一出宴春苑,就发现敖辛不见了。一路上气喘吁吁地追来,才在回廊上找到她。
敖辛已在风中凌乱。
扶渠捋着胸口上气不接下气道:“小姐你怎么跑这么快,才一出门就不见影儿了……”
敖辛扭过头看她,僵硬道:“我还有个二哥?”
扶渠捣头:“对啊对啊,二少爷是侯爷的庶子,也就是小姐的庶兄。”
敖辛一脸面瘫:“那先前怎么没听你提起?”
扶渠道:“那先前……小姐也没问哪……小姐和二少爷老死不相往来的,他不是重点啊,那大房的楚氏和四小姐才是重点啊……”
说着就咽了咽口水,又问:“他……难道很重要啊?”
敖辛抽着嘴角道:“在山脚下救了你我一命,你说呢?”
扶渠一合掌,“小姐不提奴婢都忘了说了,上回小姐掉进冰窟窿里,还是二少爷给捞起来的呢。”
敖辛扶额:“……”
她不认得人家就罢了,还对他吹口哨?对他说“这位兄台”?
难怪,当时那林子里的所有士兵都静下来了,他的面色也有点说不出来的古怪。
现在想想,真是够丢脸的。
敖辛前世对自己这位庶兄根本没有丝毫印象,她只有从被凌辱、做大魏皇后起到死的十年记忆。
想来他们之间的那点兄妹之情真真是淡如水,所以后来她几乎没再想起过他。
这位庶兄叫敖阙。
敖辛到现在才回味过来,他敖阙真要是从外面进府来,怎会出现在这内院之中?他分明也是从内院去前堂的。
先前走得太急,敖辛都没有想到这一点。
先不管这些了,敖辛着急见到威远侯,索性先抛开不想。只当她是掉进冰窟窿以后大病一场,不怎么记事了。
这侯府里谁都可以不记得,但威远侯,她却不能不记得。
当她匆匆忙忙跑到前堂时,堂上还有好几武将正谈笑风生。
敖辛一身少女裙裳出现在门口,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但却给这料峭寒冬里添了一抹春意似的,亮人眼球。
她看见堂上坐着的那个风尘仆仆的中年男子,脑海里疯狂涌动着的全是他战死、她捧着他的血衣失声恸哭的画面,还有他的遗骸被从坟墓里启出,不得安生……她为了护父亲一具全尸,拼尽最后一口气,流光最后一滴血……
“侯爷,三小姐哭了……”堂上武将咋舌道。
第010章 终于又见到您了……
堂上的威远侯看着自己年轻娇花般的女儿,站在门口泪流满面,登时糙汉子的心软得跟稀泥似的。
敖辛一边抹揩着眼泪,一边又哭又笑,颇像在寺庙里醒来那日扶渠在她眼前不能自己的样子。
她哽咽道:“终于又见到您了……”
彼时敖阙立在威远侯身侧,神色平淡。
威远侯表情一动,朝她招手道:“阿辛,快进来。”
前世经历了太多的隐忍和痛苦,今世敖辛只是一个才十五岁的姑娘。她想,她还有什么可顾忌的呢,她只是个小姑娘,她思念她的爹爹理所应当。
遂她放任自己提着裙子跌跌撞撞地跑进去,当着满堂男儿的面,一头扎进威远侯怀里,泣不成声。
这是她的父亲啊。是她竭尽全力也守护不能的血肉至亲。
等情绪过了以后,敖辛才感到让这些大老爷们儿看着一个小姑娘哭,实在有点不是滋味。遂匆匆给威远侯请过安以后,便带着扶渠离开了。
走出门口时,还听威远侯哈哈大笑道:“看到没有,我女儿,是不是越来越招人疼了?”他捋着短胡须又咂了起来,“还是这样好,想哭就哭,想笑就笑,我记得上一回抱她的时候,才这么大点儿,后来都不要我抱的……”
说着他就抬手往自己腰处比划了一下。
敖辛回头看了一眼,破涕为笑。
从前堂出来,扶渠可憋坏了,一路上唏嘘道:“小姐你怎么不说掉进冰窟窿的事啊,还有被送去寺庙的事,小姐受了这么多罪,难道就这么算了啊?”
扶渠双拳紧握,义愤填膺,“哎哟,不行,奴婢这就回去跟侯爷禀报!”
她刚一转头,敖辛勾住她的后领,道:“你急什么。我回城之际满身血污,二哥又在山下剿匪,我爹会不知道吗?”
他迟早会知道的。
等晚上一大家人一起用晚饭的时候,威远侯脸色有点差。显然是晓得了个事情大概。
楚氏带着琬儿一进来,不及坐下,便先一番怜悯悲切道:“侯爷不在的这段时间里,真要多亏辛儿的照顾。前阵子琬儿掉进冰窟窿里去了,要不是辛儿奋不顾身地相救,只怕婉儿就……”
说到这里,楚氏连忙捻着手帕擦擦眼角。再看看琬儿那一副娇弱病态之相,说是自从上次掉下水以后就感染风寒,至今还未痊愈。
楚氏又道:“起初辛儿也染了风寒,我实在担心她落了病根,便做主让她去寺庙里静养。辛儿果真是个有福气的,得佛祖眷顾,琬儿身子还没好,辛儿就已经痊愈了……”
说罢楚氏露出宽慰的笑容,似当真在意着急敖辛的身体。
敖辛不为所动,就连威远侯叫她她也不答应。
这时扶渠从旁摆手道:“侯爷,小姐听不见的。”
威远侯诧异道:“怎么就听不见了?白天不是还好好的么?”
扶渠眨巴着眼道:“侯爷有所不知,小姐为救四小姐自个落了冰窟窿,大家都忙着救四小姐,结果小姐在水里待得太久了,大概是伤了耳朵,寺庙里又没有大夫,才患上耳疾,因而听力时好时坏的。有时听得见,有时听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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