敖辛眼神闪了闪,知道什么都瞒不过她爹,低着头道:“爹可在这林间多等候一阵,等不了多久应该就会有咱们徽州的人来接您。我回去看看,确保他无事,再回来。”
威远侯道:“你不用担心我,爹虽行动不便,但脑子还清醒着,不至于全不中用。”他挥挥手,便开始赶人,“你赶紧去,我可不想赔了女婿,到头来你还得守活寡。多带点人手。”
敖辛没心情与他开玩笑,郑重道:“爹万事小心。”
她从马车里退了出来,安排几个副将等雨停后继续护送威远侯赶路,也留意前方哨兵去打探回来的消息。
她自己带着两个将领,第一时间调派了一半人手,快马加鞭地往来时的路上赶。
前面隐隐传来杀声。
敖辛视线被大雨模糊,前方人影重重。一些乱军已经从高处的山坡上冲了下来,还有一部分被苏昀分遣了左翼冲向高处,正一番激战。
敖辛带着自己的人马,当即从右边冲过去,加入了混战。
用惯了长枪,这九节鞭忽然回到她的手上,依然有一种无法磨灭的契合感。她挥着九节鞭,扫得敌人人仰马翻。
在大雨磅礴里,泥浆和血浆混在一起四处飞溅。
敖辛视线四处慌乱地寻找,找到了那抹在敌人群中厮杀的人影过后,便不管不顾地朝那个方向杀过去。
仿佛那抹在雨中屹立不倒而又狠辣跋扈的人影,是她世界里唯一的标向。
她只想朝他靠近,更近一点,不管多么艰难,也要走到他的身边去,将那些想要杀他害他的人统统除掉。
苏昀听到了新加入的杀喊声,侧身回过头来时,阴狠的眼眸里闪过错愕,像是灰沉沉的天幕间陡然划过的闪电一般,利落,炽热,而又闪烁着光芒。
那马背上的女子正朝他冲来,所至之处,九节鞭如游龙惊射,在雨里扫荡,敌兵纷纷滚落在地。
后敌兵见状,合围而上,用手里的刀剑朝她所骑的马奋力砍去。
她毫不惊慌,站在马背上奋力一跃,在敌兵包围住她的马时,她却第一时间跃出了包围圈,反倒从敌兵身后迅速出击。
苏昀身影飞快闪过,气势凛冽地来到她身前,一人远攻一人近攻,配合得天衣无缝。
待将攻上来的敌兵全都击杀,周遭那些分散开的乱军已不成气候,正逐渐被消灭。
雨一直下,两人衣发皆湿透。雨水打落在脸上,颤了两人的眼。
敖辛背对着他,抬脚要去别处。苏昀倏地扼住了她的手臂,一把大力,猛地将她拽了回来,面对面。
雨帘下他那双眼深沉如墨,瞬间能把人吸进那深不可测的漩涡里沉溺。他浑身张满了气势,朝敖辛逼压而来,如狼似虎一般。
敖辛来不及挣扎,他一手紧握着剑,一手往怀里一收,便将她死死地扣入怀。
他湿湿凉凉的唇仿若从她耳边擦过,声音在雨声和杀喊声里清冷又清晰,道:“不是让你走了么,怎的又回来,是担心我?放不下我?”
雨水冲刷着敖辛的眼帘,她倚在苏昀怀里,眼眶止不住轻颤,顺着雨水涌出一股温热之意,咬着牙脱口就沉声道:“因为我还不想做寡妇!”
苏昀搂着她的手臂一紧,道:“我不会让你做寡妇。你既回来,就别指望我再放你走了。”
说话间,又有乱兵攻了过来。敖辛来不及应他,便先一把将他推开,手里的九节鞭瞬时挥舞过去,拧断了乱兵的脖子。
乱军残兵败将无处可逃,唯有殊死一战,继而又有一阵乱矢飞箭袭来,那些乱军知晓苏昀和敖辛是两军之首,只有杀了这两人才大功告成,于是拼着最后一口气,全部朝二人攻来。
第294章 没想到这么能忍
尽管有将士严防死守,苏昀和敖辛还是忙着应付那些刀枪冷箭。
苏昀把她护得好好的,不让那些刀剑无眼沾到她一根头发。
终于这场杀斗渐渐平息了下来,地上的泥浆雨水皆被染成了血红色。
等到收兵之时,身后有将领在惊呼:“王爷!”
苏昀置若罔闻,只背着身面对着敖辛,眼神上下将她扫了两眼,伸手捋了捋她鬓边的湿发,问:“可有受伤?”
敖辛摇头。
他点点头,放下心道:“那便好。”
可话音儿一落,冷不防温温热热的液体顺着他的下巴滴落在敖辛的额头上。
那温度沁入敖辛湿冷的皮肤里,有些发烫。
她仰起头去看时,扩散的瞳孔里,满是苏昀嘴角带血的模样。
她张了张口,还未说话,嘴唇先颤抖起来。苏昀倾身朝她抱来,将她囫囵地死死箍在怀里。
敖辛接收到他身体的重量,往后踉跄了两步。颤着手搂过他的腰,往他背上抚去,入手黏腻。
“苏、苏昀?”
她手指哆嗦,慌乱地在他背上摸索,终于摸到了一支插在他后背上的箭……
他何时中了一箭,他竟分毫没有在她面前表现出来,直到他倒下。
敖辛在雨里紧紧抱着他,眼泪再不能抑,面色苍白如纸,眼眶通红,嘶声大叫他的名字。
那一箭好似扎在了她的心上,痛到她连呼吸都不能。
纵使几年不相见,几年没他的音信,可是依然改变不了,他是敖辛这辈子最爱的男人。
纵使心里怨他,怪他,可是又怎么舍得真的看到他流血受伤。
她心痛得快要死去了。
将士们迅速整队离开了这里,去往最近的一处地势较高易守的地方安营扎寨。
苏昀被抬进营帐时,楼千吟一脸肃色,凝着双眉有些沉冷。
敖辛寸步不离地守着他,他躺在榻上,待剪开伤处的衣裳,可见那枚箭深深地没入了他的皮肉里,正沁出殷殷血迹。
好在那血是鲜红的,并不是毒箭。
可是乱军所用之箭,却是诸侯箭。
楼千吟处理起来也是棘手,道:“这箭若是射穿了还好拔,可射进一半,嵌入皮肉的倒钩在拔出来时会造成二次创伤。”
但是眼下没有别的办法,要拔此箭,只能一鼓作气利索拔出。
虽是棘手,楼千吟也毫不耽搁,手指捻住那箭支,腕上一用力便猛地拔出,那伤处血肉模糊。
楼千吟又给苏昀止血疗伤。
敖辛哽着喉,像个没有归属的布娃娃,眼睛红红地盯着床上的人,问:“他为什么还没醒?往常,往常即便他中了毒箭,也没有这样昏迷不醒的……”
楼千吟一直憋着的怒火终于一丝丝泄了出来,冷声道:“为何?还能为何,还不是因为他自作自受!我不是跟你说过要劝他好生休息?”
敖辛张了张口,哑口无言。
“此前几天几夜没合眼,身体能好得到哪里去?到了南阳,忙着整军拔营,每日可有睡足三个时辰?”楼千吟对苏昀又气又无可奈何,“难为他还能撑到现在。”
敖辛发现她和苏昀同床共枕着,却不知道苏昀每天到底睡了多久。她不愿与他多说话,每天晚上都侧身背对着他而眠。
夜里他回来的时候她已经睡了,早上她醒来的时候他也已经起身不在了。
他们之间,就好像是世上最熟悉又最陌生的人。
楼千吟看了一眼敖辛,又道:“还有件事他不让你知道,在日夜兼程赶到南阳的途中,他遭到几次击杀。虽有惊无险,但身上中过毒。”
敖辛低低抽着气,听楼千吟又道:“以前他服过千色引,一般的毒奈他不何,可到底身体受损,需要良好的休息来促使身体排毒。他没当一回事,现如今只是倒下,还没毒发身亡都是轻的。”
楼千吟给他暂时处理好了箭伤,起身道:“我去配药,你且把他身上的湿衣服脱了,一会儿我来施针。”
士兵们按照楼千吟的要求,就地取材,砍了树木来做了一个木桶,给苏昀泡药浴用。
入夜时,营里生起了营火。被淋得透湿的士兵们都把衣服脱了下来,围着火堆烤。
楼千吟安排了驱寒汤,此刻正熬在锅里,一大锅一大锅,扑散开一股淡淡的药气。
敖辛按照楼千吟说的,把苏昀身上的湿衣褪下来。
可是当她褪下他的外衣里衫,手上动作顿了顿,泪眼再度模糊。
他的身上,随着岁月积累,添了数不清的模糊斑驳的伤痕。有深的浅的,多少次他都徘徊是死亡的边缘,最后仍是顽强地走到今天。
战场残酷,敖辛无助的时候想要他在自己身边,可是他无助的时候呢?她可以怨他这些年杳无音信,那他又该怨谁呢?
敖辛紧咬着牙关,嘴角溢出呜呜哭声,将他的湿衣全部褪下。她瑟缩着手指,甚至没有勇气去抚摸他身上那些斑驳新旧的伤痕。
楼千吟进来时,她几乎哭成了个泪人儿。当着他的面也不觉难为情,捏着袖子不住地擦眼泪。
“你才看见他身上的这些伤痕?”楼千吟见她模样,顿了顿了然道,“我还以为依他的性子,好不容易闯过无数道鬼门关回到你身边了,定会不管不顾地与你温存,没想到竟这么能忍。”
敖辛到今天才发现,说明之前敖阙根本没碰过她,也就没有机会脱衣服露出这些伤痕。即使洞房之夜也不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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