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鬼使神差,一路追出松雅书屋,追出长街,最后追到那座金砖玉瓦的府邸下。
夜风吹过,离思盯着大门口的匾额出神良久,忽然清醒过来,一连退出数步。
大门口灯火辉煌,一块硕大无比的匾额,清清楚楚写着:“瑞亲王府”四个大字。门外站着两个凶神恶煞的门卫,跟看贼似的,正恶狠狠地盯着她。
那眼神,离思琢磨着估计她再往前一步,一刀砍了她的可能都有。
“两位大哥好,我只是路过,嘿嘿,路过!”
说罢她就要走,却听大门一声响,一家开门丁道:“王爷有请!”
官大一级压死人,钟离思再不识大体,也知道这里是京城,她今天的一举一动,就是她爹明天在朝堂上的把柄。
经历了上一世的横冲直撞和不知天高地厚,这会儿她再不敢乱来。
瑞亲王的官架子,那是出了名的大,他的一句话,离思的爹乌纱帽说掉就掉,这个问题上一世已经被证实过。
推辞不过,离思只得心不甘情不愿地进了瑞亲王府。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不论在哪一世,这十九皇叔的府邸,似乎都是她躲不过的禁地。
“敢问小哥,可知王爷唤我所为何事?”
“一去便知。”
侍卫并不多话,将她带进偏殿的院子里后,人便不见了。
她一直等到深夜也没人来,越等越不是滋味,心道这萧祁墨到底什么意思,这……是给她的下马威?
仔细一看,院落摆设颇具匠心,但深更半夜空无一人,细思甚恐,离思不敢多待,转身欲走。
不料刚走出庭院,又被人赌了回去……来者单手背在后面,一手提着个红灯笼步步向她逼近。
直至退到石桌前,钟离思才抬头看去,四周烛火本就通明,并不妨碍她看清眼前人。
白皙细腻的肌肤,山根高挺,鼻型直翘,眉宇间无处不在的是英俊,透着几丝妩媚冷艳。那样的容貌,应该待在画里才对,不应该出来蛊惑众生。
“郎艳独绝,世无其二”大抵说的就是眼前此人。
离思记性不是很好,但偏偏这张面孔……化成灰离思也记得。
是他,上一世一个回马枪捅死自己的人。
前世被回马枪穿肠而过的疼痛感犹如昨日,一直存放在离思的大脑中挥之不去,那种撕心裂肺的,难以言喻的疼痛,没经历过的人根本体会不到。
她发过誓的,这张脸很讨厌,若能变成鬼,定要将这脸抓得稀巴烂,以泄穿肠之愤。
见钟离思怔住,来者抬眼看来,轻飘飘一句:“你跟踪我?”
钟离思满门心思都是被此人捅刀之事,无心同他周旋。心中怒火中烧,若不做点什么,实在对不起她重活一遭。
才这般想着,她已经伸手抓向了来人……如此冷不伶仃的举动,对方反应纵使再快,也没料到此女会这般野蛮大胆。
他侧脸被离思那样一抓,霎时出现三道血痕!
江山易改禀性难移,再死十次,钟离思骨子里的那股野性也无法湮灭,她觉得上辈子的痛不能白受,于是作势还要去抓……
这下那人倒是反应过来了,一把捏住离思的手,没用力,也没放开,像是单纯就想与她牵手。
离思大惊,他是谁?前世杀了自己的人,这厢正直勾勾盯着自己,就像二人前世有什么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似的。
细思极恐,钟离思浑身一哆嗦,忙抽出手腕跳出几米开外。
那人失态只是刹那,他再侧头看来时,眸中已是斗转星移,那眼神,并没多刻意,却给人一种末日降临的错觉,如同地狱里射出的夺命白光。
如此诡辩的人,钟离思第一次遇见。她对上那双眸子,亦没有半点温度,一语不发。
这时冲进来一人,穿着不凡,气宇轩昂。他看到这样一副画面,目瞪口呆。半响才说出句:“十九皇……皇叔,你的脸……”
听他张口喊皇叔,钟离思脑门一阵抽蓄,忽然如梦初醒。在中州国,能被人喊做十九皇叔的,只有这么一人——萧祁墨。
他居然是萧祁墨?所以前世端了她整个山贼窝的,且还一个回马枪将自己送去西天的男人是萧祁墨!
钟离思震惊,她曾经追着赶着去见面的人,居然,杀了他!好一个薄情寡义,好一个大义凛然。
不过话又说回来,她跟钟离赤诚,一个造反,一个占山为王,从任何角度来说,离思觉得她与她爹的生平,就是一本不折不扣的反面教材。此番再言报仇什么的,显得苍白无力,毕竟那条不归路,她不想一错再错。
既然上天给了机会回到曾经,离思认为她现在要做的是:不能让已经发生过的事再重蹈覆辙,不能让他爹有造反的念头,不能让自己有机会去当山贼。
可这一切的转折点,偏偏都在这位萧祁墨的身上,但眼前这形式……并不太乐观。
想到这里钟离思神色忽变,连连道歉:“额……误会,我可以解释为什么会做出这般突兀的举动,一切皆是误会,王爷您大人有大量,就当我得了失心疯,我有病,如此可行?”
萧祁墨看都不看她一眼,伸手擦着脸上的血,头也不回出了庭院,只留下三个字:“送刑部。”
一道命令,院中刹那间涌入无数侍卫,黑压压一大片。
这待遇,钟离思连连后退,她忙摆手道:“等等,其实我是……是钟离思,您的未婚妻……”
萧祁墨闻言,原本走出去的身影又退了回来,他薄唇轻起问道:“哦?是吗?”
离思大喜,此话管用,再接再厉。
于是她故作腼腆,酝酿半响才做出副娇羞模样,柔声道:“王爷没认出来吧,离思今日方随爹爹进的京,我就是你的……”
萧祁墨正眼扫来,依旧没有一丝笑意,片刻之后,他冷冷一句:“送大理寺!”
这厮不吃美人计!离思心一沉,大叹不妙,这还不如去刑部,进了大理寺,不死也要脱层皮。
第3章 【奸诈】
传闻瑞亲王萧祁墨冷酷无情,凛若冰霜。这下钟离思终于体会到了,上一世她因为翻他家围墙被当做刺客,害自己爹被贬。那这次直接抓破他那张绝世美颜,又将会付出怎样的惨痛代价?
自打进京她始终提心吊胆,千躲万躲,没想到还是惹上了这个人,而且看这势态,比上次要严重很多。老天真会开玩笑,意难平啊意难平!
一二十个带刀侍卫上来就要五花大绑,个个凶神恶煞,没有半分回旋的余地。
“有事好商量,何须动手动脚,再过来我可还手了,我真的会还手的……我跟你们讲,漠北民风彪悍,专出不好惹的人……啊,疼疼疼,绑轻点,能不能稍微有点侍卫的风度?”
他们才不管什么好侍卫坏侍卫,三下五除二便将她绑了起来。
钟离思本打算拼个鱼死网破,但一想起抓伤萧祁墨已是重罪,若再在瑞亲王府闹事,他爹非剥了她的皮不可。
大理寺那种地方,说什么也去不得。所以,她这会儿即便被五花大绑着,也在做那困兽之斗,死皮赖脸坐在地上,不走就是不走。
钟离思本就生得一副好皮囊,撇开野性难训的品格不说,确实有种异域风情的韵味,尤其是那双眼睛,像被雨洗过的蓝天,纯洁而明澈。二八年岁,加之那一身漠北游牧民族的穿戴打扮,精巧玲珑,教人不忍动手。
这般泼皮无奈的举动,看得众人目瞪口呆,一二十个侍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当作何处理。毕竟刚才她那一声“我是你未婚妻”好多人都有听到,十九皇叔的未婚妻,试问谁人敢触碰?
萧祁墨三度进院,脸上的抓痕明显,有的还在流血。他瞥见赖地不起的人时,不动声色皱了下眉,多次欲言又止,终是冷冷问道:“尔等是人手不够?”
“皇叔,这当真是……新皇婶?还有点逗,您确定要这样么?不好吧!”
虽然喊她婶婶确实过分,但便宜这种东西,钟离思觉得该占还是得占,并且多多益善。
萧祁墨的侄子中,要说常年与他并肩同行的,当属当今太子殿下——萧镇胤,比他皇叔还大两岁!
萧祁墨一语不发,静默良久才吐出句:“乳臭未干!”
钟离思听到这含蓄的谩骂时,仅存的一丝理智荡然无存。
想着自己也曾辉煌过,虽然只是山大王,那也是名声鹊起的,何时被人这般说过。
她不服气轻声嘟囔道:“你才乳臭未干,深更半夜喊人进来却又神龙见首不见尾,鬼晓得你可是对我有什么非分之想。”
声音不大也不小,侍卫们听到如此大言不惭的言语,纷纷扯着脖子倒吸一口凉气。
太子萧镇胤噗嗤一笑:“皇叔,她居然说你对她有非分之想,我还是头一次听见这等荒谬绝伦之语,已自信到六亲不认得境界。”
萧祁墨一成不变的嘴角扯了两下,盯着她打量须臾,忽而说道:“解开她!”
离思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也不敢贸然再说点什么。
她正一通天马行空地乱想,那头抢过侍卫手中的块刀,甩手扔了过来。钟离思虽然武学不精,但一把刀还不至于吓到她,她下意识抬手接住,不明白萧祁墨意欲何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