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前世的昏君、如今的胖子跟这儿唱念作打,无非是想要迷惑当今陛下,让对方以为他是个好色无用之辈。
还别说,那一队美貌的女侍卫,确实收到了奇效,如今京城闲话满天飞。
这两日来,红药颇是听来了几句风言风语,道是这诚王就是个酒色之徒,除了玩儿嘛都不会,据说每晚都在王府寻欢作乐,那些女侍卫半是护卫、半是姬妾,那嬉闹歌舞之声,半个外皇城都听得见。
这死胖子如此卖力地演戏,不就反证其狼子野心么?
红药活了两辈子,这一次可算看明白了。
真是痴心妄想。
别看你脸这么大,今生你是断不能再坐上那个位置了。
这般想着,她又偷眼去瞧另一侧。
东平郡王一家早就到了。
此时,他们正端坐在大殿的东侧,每人身前一案一几,依照辈分依次排开。
徐玠自然也来了,这锦衣华服的俊美少年,正一本正经叨陪末座,紧挨着眉眼乱动的徐婉顺。
而诚王府一家则与东平郡王府相对而立,位列大殿西侧,亦是依次排开,从红药的角度看去,两家人的座位呈雁字型,一览无遗。
湘妃并不在。
方才拜舞之时,红药便仔细瞧过了,诚王所携那几位侧妃之中,并无湘妃。
她原以为自己会很失望。
可是,当她的视线转向角落里那个的身影时,那些须失望,很快便被欣喜填满。
真难得在这样的场合见到他。
红药微垂着头,眸光转哪转,一逮着机会,就要往那东首末座瞄一眼。
还真是怪新鲜的一种感受。
无须背着人,亦不必匆匆来去,她可以光明正大、悠闲自得地打量他、端详他。
就很高兴。
红药腰背插直,神情要多肃穆有多肃穆,与她偷瞄某人的行径完全相悖。
细细瞧来,今儿这身藏蓝织金海牙袍子,倒真是很衬他,眉眼都深了几分,俊得让人挪不开眼。
怪道人皆说秀色可餐呢。
纵使红药此时还饿着肚子,那心怀里却是暖洋洋地,就跟吃饱了犯困一个样儿。
就这般东一眼、西一眼地看着、瞄着,那厢终是开了宴,建昭帝当先举杯祝酒,满殿之人齐齐起身唱和,这宴席便算真正开始了。
红药忙着服侍三公主,一时倒也没了看人的心思,所幸太后娘娘安排得丰盛,不仅有舞姬席间献舞,吹拉弹唱的也不少,倒是将这场家宴搞得有声有色。
酒至半酣时,诚王一时来了兴致,扯着嗓门儿说要“献艺”,命那群女卫上场演了一套拳舞,那一个个身姿妖娆的美人,打起拳来竟也虎虎生风、英姿飒爽,很是赏心悦目。
建昭帝自是大笑着叫好,命人赏了一盘金银下去,家宴的氛围至此亦达高潮,人人面上带笑,唯有周皇后,将衣袖掩了面,微微蹙了蹙眉。
建昭帝瞥眼瞧见了,忙和声问:“梓童,可是哪里不舒服?”
周皇后一手轻抚着隆起的小腹,浅笑道:“妾就是觉着有些喘不上气。”
太后娘娘一直很注意着周皇后的举动,此时见状,便有些忧心起来,在旁说道:“你这身子重,坐得太久了自是不舒服的,当年我也一样。”
周皇后没说话,只拢着眉尖轻轻点了点头。
太后娘娘对她一这胎极是上心,见她面色虽然还好,额角却是微湿,很怕她这双身子的人有个什么,便向建昭帝道:“要不,她们几个就先回吧。”
她又拿下颌点了点三公主的方向,眉间添了一丝笑:“陛下您瞧,欢欢这小脑袋都快赶上小鸡啄米了。”
建昭帝转头望去,果见三公主虽然努力挺直了小身板儿,却架不住困意来袭,小脑袋一点一点地,幸得旁边那宫女机灵,总能借势将她扶稳,不然真要从座位上一头栽下去。
建昭帝不由也笑了起来:“母后说的是,儿这一高兴,却忘了欢欢还小呢。”
太后娘娘心情甚好,打趣道:“陛下与诚王好些年没见了,自然有说不完的话。”
说着又看了看天色,笑道:“天色不早,欢欢她们也该睡了。再一个,我们娘儿几个走了,你们也得个自在,省得束手束脚不尽兴。”
这话却是太后娘娘体贴,的确,有女眷在场,建昭帝他们是玩不开的。
第275章 灯笼
建昭帝被太后娘娘说得有些讪讪,一代君王,竟难得地显出几分尴尬,拢着衣袖道:“母后净拿儿说笑,儿其实挺尽兴的。”
“罢了罢了,你们且高乐去吧,我去外头散散去。”太后娘娘摇了摇头,一脸地宽纵。
语毕,她便起了身,笑着道:“今儿天气不错,一点儿也不冷,外头月色也好,我便想着也附庸个风雅,去外头赏月去,又怕人少了不够热闹。老八媳妇、小六媳妇,你们可愿陪我去外头走走去?”
这老八媳妇是指诚王妃栾氏,诚王乃先帝第八子。而小六媳妇自是指的的东平郡王妃朱氏。太后娘娘这般唤她二人,亦是一种亲近。
栾氏早便觉着不自在了,那些女卫一个个妖妖调调地,她巴不得快快离了这里,免了污了眼,闻言忙起身笑道:“妾身正好也想去外头赏月呢,想不到和太后娘娘想到了一处。”
朱氏亦起身笑道:“是啊,才吃了酒,这里头又太暖,去外头吹吹风也好。”
其实她一点儿也不想出去。
自上回竹园之事后,她对所有宴中离席之举,都有一种强烈的抵触,甚至是恐惧,总觉得离了众人视线,必定会出大事。只太后娘娘这时候已然开了口,她自是断断不能拒绝的。
见她二人皆应了,太后娘娘似是很欢喜,冲她两个招手道:“那就一起走走去。我叫人在几处地方都备了果点,走累了咱们随处都能坐下来歇着,赏赏月、看看水,也落个自在。”
说话间便离了宝座。
李太后乃席中辈份最高者,她既说要退席了,众女眷自然必须跟着,徐婉顺心中极是不舍,却也不得不随大流起了身,一双美眸远兜远转,扫向对座诚王府的两位郡主。
按辈份算,这两位乃是她的表姑,徐婉顺很想与她们多亲近亲近。只可惜,从入席至今,她根本便没捞着与对方说话的机会,倒是三姑娘徐婉贞,仗着县主的身份,跑过去与她们说笑了好半天,令徐婉顺大为羡慕。
见太后娘娘这便要走,建昭帝并两位王爷忙亦起身,东平郡王便笑道:“臣送一送太后吧。”
他方才便瞧见周皇后似是有些不大舒服,显然这一去便要回坤宁宫。而由西苑至坤宁宫,路程很是不短,建昭帝自不可能亲自护送,他身为晚辈,自需代劳。
太后娘娘亦知他是好心,却故作嫌弃地将手一摆:“去,去,且吃你的酒去。”又含笑点手一指席末的方向:“叫你家小五子来,哀家就喜欢他这小机灵样儿。”
这话一出,众人的目光便皆看向了徐玠。
徐玠此时正立在案后,闻言立时收回看向徐肃的视线,调整了一下表情,方向上微一躬身:“臣遵命。”
心中却在大骂:徐老二你是不是活腻味了?
开席到现在,你都往红药那里瞅多少眼了?你特娘地是不是有病?
那是你五弟妹!
五弟妹!知道不?
看起来,是时候祭出二嫂这面大旗了,回头就告状去,看二嫂不打死这个二货!
徐玠半低着脑袋,神色极为阴森,然恨尾余光却一直注意着身旁的徐婉顺,见那条飘逸的月华裙一动,他便立时离开了座席。
果然,太后娘娘带笑的声音便在此时响起:“得了,别低头装傻了,我还不知道你这小皮猴儿。”
徐玠忙快步上前,凑趣道:“是啊是啊,臣就是那话本子里的孙猴子,再怎么折腾,也翻不出太后您老人家的掌心。”
“咕”,旁边蓦地传来一声偷笑。
太后娘娘循声望去,便见三公主飞快捂住嘴巴,小脸儿都羞红了,头低得恨不能戳进胸口去。
“哎哟,我们欢欢可算睡醒了。”太后娘娘拿手指点了点她的脑门。
众人俱皆笑了起来。
三公主越发害羞得不行,一转身便藏在红药身后,说死不肯出来,引得太后大笑不止。
一行人出得广寒殿,迎头便见朗月星辉、清波灯影,真真良夜好景,太后娘娘说要赏月,还真是不虚的。
众人便一行漫步,一行闲话,往东过了石桥,便在桥下分开两路:
太后娘娘等人往凝和殿而去,周皇后并三位公主在徐玠的陪同下,转上了通往西苑大门的石径。
走出约莫半刻之后,坐在步辇之上的周皇后便轻抚着小腹,舒了一口气。
总算离开广寒殿了,诚王那张虚伪的脸,她真是一眼都不想多瞧。
可恨这家宴还推不得,哪怕她怀着身子,也得来忍受这无趣的一个多时辰。
“娘娘可饿了不曾?可要吃些点心垫一垫?”坤宁宫大总管戚良碎步上前,用很轻的声音问道。
方才在席上,周皇后几乎滴水未尽,就连建昭帝敬祝酒时,她也只是举杯略略沾唇,就将大半盏茶水都倾在了巾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