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壮汉拿捏不准徐宴的态度,扭头去看柳崇。
柳崇闻言心道果然,读书人就是惯来会装模作样。嘴上说的正气凛然,其实还不是一样的贪财好色?于是他手一扬,按着徐宴的两个壮汉便松开手,退后到人群中。
徐宴揉了揉肩膀,低垂的眼帘下,眸光闪烁。
红盖头下一直没开过口的柳月姗透过那点狭窄的视线,看到徐宴在不轻不重地揉着手腕。心道这些人当真是粗鲁,居然弄伤了徐公子。就见徐宴在捏了许久手腕后突然站起身。不知打哪儿来的戾气,他忽然扭头就往门外冲。
因着毫无预兆速度又快,柳崇冷不丁地还真看着他冲出了礼堂。
不过习武之人反应就是快,徐宴才冲出一段路,柳崇便立即意识到不对。当下手一挥,厉喝道:“愣着作甚?给我押回来!”
徐宴别看是个读书人,但身高腿长,跑起来利索灵巧的很。柳家人在布告栏前大张旗鼓地闹的那一出,懂的人稍稍一想都知晓他闹了什么。就如同徐宴所说,榜下捉婿并非是他这种捉法,这会儿门外正聚了许多人在瞧热闹。
这不柳家传出的鸡飞狗跳的声响儿,外头看笑话的人群就沸腾起来。
尤其是跟柳家不对付的那几家,这会儿秉持着存心不让柳家人好过的原则。徐宴一冲出来就被故意找事儿的几家人给遮掩起来。柳家人拉拉杂杂追出来,被挤挤攘攘的人群给挡着,愣是眼睁睁看着徐宴的背影消失……
徐宴的人走到角落,回头瞥了一眼府邸的牌匾——柳家。
他呵地冷笑一声,转身离去。
与此同时徐家这边,丸子的阵痛越来越强烈,终于开始生了。
因着敏丫是二胎,丸子怀孕期间又养得好,这回生产倒是没造什么罪。稳婆和大夫都请了,一个在里一个在外的看顾着,丸子只觉得稍稍疼了几下,孩子就顺畅地生出来。不过该疼还是疼,丸子瞥了一眼,闭眼就睡过去。
等徐宴回到徐家,就听到满院子喜气洋洋的动静。
他这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儿呢,就被冲出来要去外头寻他的下人给撞见。
那下人喜得脸上褶子都揪起来,冲到跟前就报喜讯:“老爷大喜啊!大喜!太太刚才生了!一点罪没遭,生了一个大胖小子!七斤六两,长得可好了!”
徐宴一愣,马不停蹄地往产房那头去。
徐家没长辈,除了丸子这个珠子就是徐宴这个主事的。下人们也不敢拦他,就这般眼睁睁看着徐宴推开产房的门,直奔产床上睡得深沉的丸子而去。
稳婆怀里抱着红彤彤皱巴巴的小家伙,徐宴只瞥了一眼,就将全部的心神放在昏睡的丸子身上。此时丸子身下的污秽已经被下人给清理干净,只着干净的亵衣躺在产床上。上衣的领口松垮垮地系着,露出纤长的脖颈。
女子生产自古都是一脚踏入鬼门关的,丸子便是生产不似头胎艰难,自然也是费了不少力气。那头养了两年好不容易发乌的头发湿哒哒地黏在脸颊和脖颈上。
浓厚的血腥味儿弥漫了这个屋子,凌乱的摆设,抓得起皱的褥子……一切都昭示着生产不易。且这般的一动不动地昏睡不醒,煞白的脸色,紧蹙的眉头,更显丸子脆弱。
徐宴看着她,忽地心中涌出了浓浓的庆幸和愧疚。
妻子在家为他的子嗣拼命,他却差点跟别人成亲了。想到这,徐宴将丸子搭在身边的手握了起来,脸突然埋进她的颈项里。
产房里突然冲进来一个大男人,徐家没人说话,稳婆倒是有些不悦。
她走过来,刚要说什么,就看到俊俏的男主子一脸疼惜地抱紧了女主人。那副爱重的模样,倒是叫想说赶人的话的她有些张不开嘴。平常人家的男子,何曾似徐家男主子这般疼惜过生产的妇人?哪个不是视女子搏命产子为理所当然?
这般想着,稳婆艳羡地摇了摇头,转身去仔细教下人给刚出生的小婴儿清洗。
勿自抱着丸子温存了会儿,徐宴的这颗心才渐渐平静。
出门瞧个榜,便出了这么大的事儿。徐宴再是沉着冷静的性子,这会儿抱着娇妻也有点劫后余生。至于那仗势欺人的柳家……浓密纤长的眼睫之下,徐宴一双如墨染的眼眸渐渐幽深转沉,全是不善之意。
今日所受之屈辱,他日必定百倍相报!
亲手将丸子的衣裳穿戴齐整,又细细替丸子梳理了鬓角的头发,擦拭了她的脖颈和手掌。徐宴方才丢下一句‘照看好小少爷’,打横将丸子抱进卧房。
没长辈就是这般好,徐宴想怎么安排就怎么安排。
丸子清醒过来,窗外的天已经全黑了。
她张了张嘴,刚一动,屋外就走进来一个人。徐宴快步走上前,端着一杯热蜜水将人抱起来靠着他,小心地喂。丸子眯着眼问他几时了。
徐宴喂她喝了几杯蜜水下去,才淡淡道:“酉时三刻了,是不是肚子饿了?”
丸子还没说话,他又赶忙取了个靠枕过来垫在丸子身后,端着空杯子走出去。丸子就看到他的影子从窗边走过去,眨了眨眼睛,眸光微闪。
须臾,徐宴拎着食盒回来。
亲自摆了矮几,碗筷,徐宴才终于在床沿边坐下:“怕你醒来肚子饿。灶上吊了鸡汤。这面食厨娘才下好的,你趁热吃。”
丸子抓着筷子低头看了看鸡汤面,又抬头瞥着体贴入微的徐宴,一脸的狐疑。
低头吃了一口,丸子将嘴里的面条咽下去,忽然坏笑:“怎么?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住我的事儿,突然这般殷勤?”
徐宴从白日里到现在心里还梗着一口气下不去。
不过丸子开口与他玩笑,徐宴自然不会不顺着她说话。心里恶气翻涌,徐宴抬眸确实丁点儿看不出心情不好。
他弯起嘴角,清隽的眉眼在烛光的映衬下,如诗如画:“这不是为了多谢敏丫的大恩大德么?敏丫今日可是拼着一口气又给徐家添丁。徐家子嗣单薄,敏丫一己之力就多了两个人。如此大的功劳,我如何不小心伺候着?”
丸子挑了挑眉:“男孩儿?”
“皮小子。”徐宴点点头。
方才趁着丸子熟睡,他才去瞧过孩子。
刚出生的婴儿红彤彤皱巴巴的,别提多像个猴子。不过早先徐乘风刚出生那会儿,也是这般丑的。徐宴记性好,回想当初的徐乘风暗地里比较,后头的这小子怕是长得要更好些,“七斤六两,怪不得你受了那些罪。”
丸子笑着点了点头,拿起筷子又吃了起来:“对了宴哥,你考得如何?”
提到这,徐宴嘴角的笑意一顿。
大好的事儿因柳家闹得那出,徐宴都有些笑不出来。伸手替丸子将鬓角的头发别到耳后,徐宴淡淡道:“榜首。”
丸子咀嚼的动作一顿,抬起头,瞪大了眼睛看着他。
徐宴看到她这个表情才终于真心笑出来。他有些高兴地说:“若是殿试不出大问题,这次科举必定是稳了。敏丫先前不是说要当官夫人?不若想想,最想当哪个官夫人?”
丸子惊讶:“官夫人还能选么?”
徐宴笑:“如何不能?”
“哎呀,这多不好?说出来就太不谦逊了……”丸子一脸明明喜不自禁却强装镇定的模样,扭扭捏捏的不好意思。
摇曳的灯火下,徐宴看着她嘴角都咧到耳根子。身子还虚着,却乐滋滋的一会儿摸摸褥子一会儿又摸摸被子,然后又摸摸徐宴搭在褥子上的手。本身憋了一口恶气没出的徐宴,看她这般,心里那股闷突然就散了。
他握住丸子的手,专心致志地在手心里把玩。
丸子任由他捏了一会儿才嫌弃地甩开他:“我肚子还饿着呢!你这般捏着叫我怎么吃?”说完白了他一眼,拿起筷子,埋头吃了起来。
徐宴这一夜连带次日一整天哪儿也没去,就陪丸子在屋里呆着。
最后是丸子受不了将他赶出去,徐宴才折到隔壁去看儿子。次子的名字昨日他便取好了。徐家没有宗族家谱,取名没那么多讲究,全凭徐宴乐意。因着长子叫乘风,次子徐宴便给定了‘舞天’这个怪名儿。
丸子听完眉头皱的紧紧的:“舞天怎么听着这么不顺口?听着还挺像‘五天’的。”
“叫多了就顺口了。”徐宴很是随意道。
丸子:“……”素来端方的徐宴该不是被她给影响的才这般随便了?
被父亲娶了个古怪名字的徐家次子徐舞天,丸子顺口又给他取了个小名儿,小五。还别说,小五小五的叫着,比舞天顺口多了。
日子久了,徐宴也这么叫。
小五是见风就长的肉墩。出生便赶上好时候,衣食无缺。每日被丸子好吃好喝地养着,不过一个月时日便从个皱巴巴丑兮兮的红毛团子长成了个粉嫩白胖的糯米团子。徐宴往日是甚少抱徐乘风的,但次子生得太可爱,徐宴都忍不住老抱。
且不管徐家日子恢复了平静,就说那日从柳家冲出来之后,徐宴便去蜀月斋去找了掌柜的。
事实上,徐宴从出入京城声名鹊起后,蜀月斋的掌柜的便代表康王爷来给徐宴暗中递过橄榄枝。诚如柳崇所想,徐宴这等无牵无挂的寒门贵子,最是得一些大人物的眼光。在柳家盯着徐宴之前,康王爷便私下里见过徐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