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是个锱铢必较的性子,要说得了这么个机会让对方吃瘪也不是没有可能,相反可能性还挺大,更阴谋论一些的说,如今胤禟年纪已经不轻了,膝下却统共就这么个儿子,若是这个儿子没了岂不是就只能找他人过继了?若是寻个不大得宠又与大位无缘的皇子过继过去,岂不是又膈应了人还白白得了副不小的身家?
“过去之事俱往矣,九弟既然都已然痛下决心,朕又岂会纠缠于过去亏待于你?”
胤禛看着那些个宗室老王爷面上微露动容,心中恼怒,面上却是一副和气。
“况且,弘时是朕的儿子,弘政亦是朕的亲侄子,有人敢将手伸到他们头上,无异于是不将朕放在眼里,朕又岂会姑息?”
“皇上明鉴,弘政这孩子向来性子内向,平日里肯去走动的人还不足一个巴掌,说句掏心掏肺的,眼瞧着这孩子与三阿哥交好,臣心中虽免不了有些惶惶,却也是高兴,托句大的,臣也是三阿哥的嫡亲叔父,若是往后臣膝下再无所出,弘政能有个亲近的兄弟相互照应,臣就是去了那九泉之下也能安心了,只是不知道到底是哪般恶毒的人竟是连两个孩子都不放过,弘政已经没了,三阿哥也因此受了牵连,想来那孩子泉下有知也定然无法瞑目,如此易地而处,臣自是明白皇上也如同臣一般,迫不及待想要揪出那恶毒之辈。”
乍一耳朵听起来,胤禛和胤禟二人似乎说的都是一个意思,可能站在这儿谁人不是个人精,又哪里听不出这话中深意?
胤禛登基不过就是这一两年的事儿,圣祖朝的夺嫡之争还近在眼前,胤禛膝下的子嗣原就不多,满打满算也敌不过一个巴掌,除了中宫和永寿宫那还在吃奶的四阿哥弘历,唯一有点子气候的也就这三阿哥弘时了。
皇家本就没什么秘密,在场之人自是对胤禛后宫后院里,那些不算秘密的秘密来得门清儿,要说初时,这弘时的额娘齐妃李氏也算是那后院里一等一的得意人,然而等到当时的嫡福晋如今的皇后娘娘过了门之后,却像是没了气儿的球一样,无声无息的就被冷落了下来,就是如今有着一儿一女傍身,也被中宫压得死死的,一副全然无法翻身的景象。
要说舒兰贤惠大气,里里外外都是一个好手,这在场众人谁都不会否认,可要说她没点能耐,或者坐着中宫的位子心里没有一点点自己的想头,众人却是谁人不相信,就是不朝自己看总得朝儿子看吧?再是眼下里这三阿哥比起大阿哥没有一点可比之处,但废太子的例子可还没过去多久,谁能说皇后就没那个心为自家儿子提前铺路呢?
况且了,这弘政和弘时早不出事晚不出事,却偏偏是二人刚交好没多久就一并中了毒,联系着宫中隐隐传出的风声,再细细琢磨着这九爷话里话外透出来的意思,可不是这么个理儿么?若真是两个普普通通的孩子那便是没了命,也确实换不来什么好处,可换做弘政和弘时,却是拼得一时风险说不定就换来了更上一层楼,如此,这到底是谁连累了谁又说得准?
“九弟难得明白朕的心思,既然如此,你此番作态又是何意?”
殿中众人都会过了意,要是这会儿胤禛还不知道胤禟打的是个什么算盘,那就真真是个傻子了,胤禛在心中冷哼一声,难怪今日这般伏小作低,原来是在这儿等着他。
“回皇上的话,不是臣有心咄咄逼人,而是臣作为弘政的阿玛,总不能让他人已经去了还去得不明不白,您贵为天子自是国家大事为先,臣却是一介闲人,也不免俗的只想守好自己这一亩三分地儿,如此,便是明知如此这般会让您心中不悦,甚至以为臣别有用心,也少不得硬着头皮当着诸位大臣来讨要上一番说法,毕竟,弘政那孩子人都已经去了,臣作为阿玛总不能让那背后之人一直逍遥法外,拖来拖去最后竟是成了桩无头公案吧?”
胤禟本就擅于经商,说起话来嘴皮子自是一个顺溜儿,相反胤禛,则是原就性子偏闷,加上自恃身份,总不能让他真的去跟对方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去扯皮,看着在胤禟这一个圈套一个伏笔的紧紧相逼之下,殿中众人面色都变得有些微妙,终于慢慢失了耐心。
“哦?那依九弟看该如何才好?”
“回皇上的话,能让人冒如此大的风险在宫中下手害无辜稚子性命,总不可能是一时兴起之事,自然是有所图谋才对。”听了这话胤禟倒也不客气,张口就接过话头,“既然从那中毒源头查不出个所以然来,何不从那能从中得益的人下手呢?”
胤禛下意识眯了眯眼,“能从中得益的?”
“若是针对弘政而来嘛,皇上也是知道的,臣向来在朝中不讨喜,无论是皇阿玛在的时候还是如今,将臣视为眼中钉肉中刺可都不在少数,弘政是臣唯一的儿子,俗话总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在皇家更是如此,臣年纪不小了,没了弘政,怕不是很大可能要断了这一脉的香火了。”
胤禟面上带着感伤,眼中却飞快的划过了一抹精光。
“而逾越的来说,若是那背后之人针对的是三阿哥……三阿哥乃是皇子,如今皇上还未立储,三阿哥自然是有得一份可争的机会,此乃大清的国事亦是皇上的家事,臣不敢妄议,只能求皇上圣明裁断了。”
这个老狐狸!
胤禟这番话说得不可谓不高明,嘴上说是说不敢妄议,却几乎是把该说的都给挑明白了,简单的来说,看不惯胤禟的人确实不少,可深仇大恨到要断人香火且还能从中得益的,无非就是指着坐在龙椅上的胤禛。
而如若是针对皇嗣那就更简单的,后宫里除了李氏之外有孩子的,有可争之地的也就是中宫皇后和永寿宫的熹妃,且不说后者的儿子不过是吃奶的年纪,这样提前下手能不能真的达到目的,会不会笨到去白白给他人做嫁人,就说一点,若是她真有这瞒天过海的在上书房下手,还让两宫查不出个头绪的能耐,如今又怎么可能还只是个妃位?如此,有这个本事做到又能从中得益的,也就只剩下了掌领六宫的中宫皇后舒兰。
朝堂之上一片死寂,谁人都没想到事情会闹成面前这样不死不破的僵局,可这个时候意会过来显然已经太晚了,他们当然可以合众人之力将白的说成黑的,可出了这朝堂呢?又该如何去堵住那天下悠悠之口?
而这个时候,胤禟也不再一脸惶恐的跪着了,从从容容的起了身略带挑衅的看向龙椅方向,露出了自胤禛登基以来,第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
我的好四哥啊,若是你情深意重想护了中宫周全,那这弑侄夺权的帽子可就是没得跑了,到时候人传人口传口,再煽风点火一把,三年之期一满你这身下的龙椅还能坐得这样稳当吗?
当然,若是你一贯冷酷无情,这会儿也毫不在意中宫,那么中宫不贤自得自请退位,你那几个悉心教养的儿子也就一夕从中宫嫡子成了罪妇庶子,再加上弘时半死不活,这身下龙椅最后还不是得尽数落入他的掌握之中?
胤禟笑得张扬:皇阿玛,您当时将皇位传至于胤禛,可曾算到了有这样一日?
第151章 弘晖身上的秘密
前朝后宫紧相连,加上事关重大自是前后脚的就话赶话传到了舒兰耳中。
“主子,奴才冷眼瞧着九爷这股子劲儿,说句逾越的,若是没个妥善的处置,这事儿怕是平不了,您说皇上会不会……”
“会如何?”
胤禟一方面是自以为得计已然使得胤禛陷入进退两难之地,一方面是想在文武重臣和宗室王亲跟前做足姿态,虽说因此并未太过于咄咄逼人定要今日就得出个所以然,却也已然是事态紧急,然而舒兰面上却仍是一贯的八面不动。
“你若是想着皇上怕不是要弃车保帅,本宫倒是可以先把话放在这儿,皇上啊,定然不会。”
“主子……”方嬷嬷有些踌躇,却还是一咬牙道:“奴才知道您和主子爷是年少夫妻,几十年来夫妻情深,老奴也不是硬要把话往坏了说,只是眼下里毕竟是危及到了皇权,说句不要脑袋的话,咱们主子爷可不比前头的顺治爷,皇权当前又有什么是牺牲不得的?”
看着舒兰的目光转了过来,方嬷嬷干脆跪了下来——
“老奴不是撺掇您去与主子爷离心,只是眼下的情形着实来得棘手,便是试探试探主子爷的意思也是好的,若是主子爷有所应对那自是最好,若是也无头绪……毕竟您不为自己想想,也总该为小主子们想想,谁人瞧不出来九爷是朝着这储君的位子去的?您若是舍了主子爷一心想保小主子,主子爷心里难免多想,若是一心顾着主子爷,又是自己身上掉下的肉,如今九爷步步紧逼,主子您可得趁早才是啊!”
方嬷嬷话中的意思舒兰何尝不知,甚至就是太知道了所以才来得淡然。
说到底,这一世时光已经老天垂怜,她并不贪心也懂得知足,虽然重生而来她却从未想过要翻云覆雨去改写什么大清的历史,或是像老祖宗文皇后那般名垂青史,她心中所求不过是弥补前生遗憾,护几个孩子周全罢了,至于胤禛的信任和爱护,她是从未去奢求过的,在她最深处的记忆里,那人是多疑的、冷漠的,他是最适合那把龙椅的人,却也是最不适合当丈夫和父亲的人,然而这一切是从什么时候起悄然改变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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