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我一人留在山上,如今又满身伤痕,你让我怎么办,你说你让我怎么办啊!”
阿竹受着她一点力气都没有的拳头,一句话都没有辩驳,只是沉默地搂着她,有一瞬间,他甚至想将她嵌入到自己骨血里。
……
一直折腾到后半夜,他身上的伤才全部处理完,阿竹望着她的睡颜,想替她抚平紧蹙的眉头,但想了又想,还是作罢。
他看向窗外的略微出青的天空,悄悄下了床。
*
火光划破寂静的夜晚,一队铁骑带着肃杀之气驰行在青石板上,重甲骑兵收紧战马缰绳,一声令下,剑指朱门,将渝州太守府重重包围起来。
门破,府中的人丁惊醒,一片嘈杂和尖叫声中,安廉余迟迟才肯现身。
他头戴乌纱帽,身着四品官服,圆润的手指颤巍巍地指着中央最前方的人,“尔,尔等小儿,何故闯入我家府!”
李元柏忽地一笑,他缓缓敲着扇子,摇了摇头,一步步走上前,扇坠发出“叮,叮,叮”的敲击声,一下一下仿佛砸到了余太守心上。
“你,你不要过来。”他的腿在发颤,男人身后,高头大马上的银色铠甲与宝剑折着冷光,直直朝他射来。
“我是朝廷命官,你们不能胡来!”
李元柏停下脚步,笑眯眯地亮出一块暗金刻文令牌,在他眼前晃了晃,“瞧清楚了吗?”
安廉余一怔,带看清令牌上的字后,慌忙下跪,“臣,叩见太子殿下!”
一张本来胖乎的脸顷刻皱成了一朵菊花,也不怪乎他认不出太子,他是地方官,上汴京的机会少之又少,更别提窥见那闲散太子的真容了。
没听见“免礼”的声音,他扶了扶歪了的乌纱帽,谨慎地问:“不知殿下此次带人前来……”
他心里不知怎的一突一突的。
“衡大人,你过来认认,是不是他?”李元柏一笑,指着安廉余身后极力低垂着头的粗犷男人道。
安廉余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看着从后方上前的中年男人,心里有了不详的预感,待听见他掷地有声的指认后,身子不由一晃。
“此人……此人不是我府内的人,昨日上街,我见他伶仃孤苦饥火烧肠,这才收留了他,殿下,冤枉啊,他之前做过什么我一概不知啊!”
瞧这菩萨心肠,瞧这文绉绉的话,仿佛白日里口中吐着粗鄙之语的人不是他一样!
李元柏摇摇头,不想再与他绕弯弯了,他给身后骑着高头大马带着冷硬之气的男人抛去一个长方体刻章,“去他书房,把他掠来的赈灾银量一并搬出来,给他看看,到底是他冤还是渝州的百姓冤!”
从章子抛出的那一刻起,安廉余就觉得自己仿佛没有睡醒,而那句掷地有声挟着怒气的话,将他一下子打回原形。
他彻底瘫软,跌坐在地上,头顶的乌纱帽随着他的动作掉落在地上,晃了晃,便不再动了。
东启二十年夏初,渝州太守因目无王法偷窃赈灾银两,迫害朝廷命官,私吞赈灾粮食,中饱私囊多罪并获,被押送进京,其子女遣戍,终生不得离开。
*
太守府地洞里的金银财宝一箱箱被拉了出来,渝州城的情况也一天天好了起来,防疫汤药送入了每个百姓手里,街上每百米就设一个施粥铺,得了疫症的病人也逐渐好转起来,街道上终于有了点人气。
客栈的角落里。
阿竹独自占了一张桌子,他神神秘秘地翻着一本书,只是随着一张张翻页,他的表情越来越迟疑。
“干什么呢,大兄弟!”突然,他的肩膀被人用力一拍。
他极快地合上书,侧着身体,企图用左手挡住桌上的书。
“藏什么藏,好东西大家就要一起分享,你不够地道啊兄弟!”蓝桉玉一把抢过来,“让我看看,是什么大宝贝呢……”
“咦?”看到封面时他明显愣了一下,但马上喜悦就跳上了他的眉梢,眼睛不瞎的都能感觉到他现在心情十分高兴。
“浪情三十日,有眼光啊大兄弟!这作者可是个英俊潇洒的旷世奇才!”
阿竹一脸懵地听着他的夸赞,“这作者那么厉害?”
“绝对厉害,在文学泰斗届可是排在顶顶前头的大文豪!”他肯定道。
“可是我觉得……他写得很奇怪,那李家小姐为何这般挑剔,总因一件小事就离开了自己新的恋人。”阿竹不解。
“我和你说,这就是你不了解女人了吧!让我来给你授一课!”蓝桉玉拍拍他的肩膀,坐到了他边上。
“何为女人,女人,心眼儿就比针尖还小!她们都是很挑剔的,一旦你做错了一丁点儿小事,就会与你计较个没完。”
阿竹似懂非懂。
“但是呢,她们又渴望爱情渴望自由,所以对于李家小姐这种能有勇气摆脱封建家庭的女人,我们要表示敬意!”
……
太阳逐渐升起,他们越聊越沉迷,已经开始讨论剧情的走向了。
“我觉得表哥是个可靠人物,在李小姐私逃之后还能不计前嫌地追过来,可谓用情至深。”阿竹道。
“他?他只是馋李小姐的身子罢了,你难道不觉得孔武家丁更有竞争力吗?”蓝桉玉不赞同道。
“可是他……”
周清妩一大早起来,就瞧见两个大男人围坐在角落一张桌子边,头凑得很近嘀嘀咕咕在说些什么。
她眨了眨眼,蹑手蹑脚地下了楼梯,狠狠拍着他们的肩膀将两人吓了一跳。
“你们凑在一起在做什么?”她叉着腰问。
阿竹极力想藏着书,但蓝桉玉可不干,他一把用手抢过来摆在她面前,推荐道:“顶级文学泰斗的作品,你来不来看?”
周清妩看着这熟悉的黄皮封面,“这不是我的书吗?”
“你怎么把它拿来了?”她质问神色尴尬的黑衣青年。
因为这些天她总对自己爱答不理的,他想多了解她一些,想知道她在想些什么,阿竹默道。
“你的?哈哈哈那感情好,车友很有眼光啊!”蓝桉玉顿时喜上眉梢,对作者又是一顿天花乱坠的夸赞。
越听越离谱,吹得如此过,连文学泰斗都出来了。
周清妩后仰着头,皱着脸忍不住怀疑道:“难不成你就是那位‘风流英俊’?”
一针见血。
蓝桉玉甩甩头,微笑点头,“正是在下。”
“……”
“……”
“怎么了?”他在夫妇俩面前摇了摇手。
“也……没什么,稍许有点意外。”这种感觉就像是到了签售会现场,才发现写着女频小萌文的作者是个大□□萌妹。
阿竹想着他刚才与自己说的那些话,看他的眼神也带了些许不同。
“你怎会写得如此之慢!”既然作者就在前头,她也不客气了,这一月一小薄本的速度,堪比蜗牛。
剧情还抓心挠肺的,真想摁着头让他写!
“忙,太忙了。”蓝桉玉压着手,让她稍安勿躁。
“你与我说说,这李家小姐最后到底与谁在一起了?难不成是那一身腱子肉的家丁?”她拉开阿竹另一边的椅子,心中已隐隐有了人选。
蓝桉玉看了阿竹一眼,给了他个只有他们两人才懂的“英雄所见略同”意味的眼神。
“这不还有二十日,还早着呢!”他同周清妩说道。
“后边到底还有多少美男子,你再多说说……”
三人一桌,三个脑袋凑在一起,激烈地讨论起后续剧情来。
……
莲心进来的时候,一眼就瞧见那周姓女子与自己那心悦的程公子亲密地靠在一起,说说笑笑好不欢乐。
她顿时怒火中烧,几步冲过去欲将他们分开。
她的手刚碰到周清妩身上,就被阿竹一个反手擒住了,他眼神不善地看着她。
“你要做什么?”周清妩托着下巴看向她。
莲心面容扭曲,“你们两个不能靠得那么近!”
“为什么不?我就靠!”周清妩拉过阿竹,环着他的腰靠在他肩上,眼神挑衅地看着她。
“你,你不能靠!”她气急败坏,“你们是什么关系,你凭什么靠着他!”
“夫妻关系,你说我能靠吗?”她微笑。
莲心愣住。
好一会儿,她才强颜欢笑看着黑衣青年,“程公子,她……说笑的是么?”
阿竹否定摇头。
周清妩冷眼看她眼中噙泪,楚楚可怜地望着他们,而自己好似成了十恶不赦的罪人,残忍地打碎了人家少女怀揣着的甜蜜美梦。
直到她像丢了魂儿似的离开客栈,周清妩才放开阿竹。
“阿妩,我……”
“你别说话,我烦着呢。”没好气地说了一声,她拉开椅子就上了楼。
“砰”的一声,门重重合上。
蓝桉玉又瞧了一场戏,瞧着大兄弟明显不在状态的神情,伸手搭过他的肩膀。
“瞧见没,我方才说得对不对?这女人呐,心眼儿就是比针尖儿还小!”
“……”
又过了两日,太守府里充公的金银财宝已尽数清点完毕,朝廷新派遣来的人已接手渝州府衙,李元柏决定后日启程,随同这支禁卫军一同押送安廉余入京,以免夜长梦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