挑灯看到他这幅全身湿透模样,她明显吓了一跳。
“快进来,快点进来。”雨声太大,她只能放大声音朝他喊道。
见他动了,她忙放下油灯,回屋里拿了块干净的抹布,连忙上前给他擦拭。
“你站在雨里做什么?”她看到他手里的铁锹,又望望门口,突然明悟,当下竟不知道说他什么好。
“菜重要还是你这个人重要!那么大的雨,旁人躲都来不及,你倒好,赶着上去淋,到时候人着凉了不还得找我讨汤药!”
她心中酸涩,这人怎么那么傻,几颗还不知能不能长大的小苗而已,在她心里真的没有那么重要。
真是傻瓜。
她踮起脚揉搓着他的头发,他乖乖地站着一动不动,低头听她的轻斥。
给他擦了个半干,大黄又叫了几声,忍不住上前用嘴扯他们的裤子。
见它真像是有什么急事,她匆匆放下麻布,从堂屋拿了把油纸伞拉着阿竹就跟随它过去。
大黄将他们引到后院,她挑灯一瞧,发现大白在生小兔崽。
兔棚建在高地,旁边又有水沟,倒是不担心雨水会漫上来,但是现在的问题是——它难产了。
算算时日,也一个月了,是这个时候要产崽了。
她有些自责,这段时间一直忙着其他事,对它们倒没有像从前那么上心。
阿竹不懂这些,她早该想到的。
和人一样,胎位不正往往是母兔难产的主要缘由,日子到了,她这几天须得多注意才对。
大白的状态很不好,它表现得很不安,在兔棚里急躁地走动,周围的兔子都挤在一起取暖,只有它不停地惊恐走动,尾部拖着长条不成形状的红黑分泌物,而离它不远处还有一小团粉红在缓慢地蠕动。
周清妩放下油灯,快步上前将那一小团粉肉用自己的衣服裹住,只露出它的鼻子嘴巴。
她小心翼翼地受冻的兔崽放入自己的衣襟内给它取暖,又抱起大白摸了摸它的肚腹。
腹部还鼓着,说明还没生完。
她转头向神色焦急的阿竹道,“估计是难产了,刚出生的兔崽受不得冻,阿竹,你帮我去烧一盆水好不好。”
阿竹心里也急,他猛地点头,还没起身就被她叫住,“拿伞,记得拿伞!”
他走后,周清妩又低头查看它的状况,阵缩还在,它屁股后面拖着一团分泌物,连接处有一条粉色的小腿伸出来。
那条小腿一直卡在口子上,迟迟不见它滑出来。
她有经验,安抚地摸着母兔的白毛,看它不再挣扎后,立即抓着耳颈部位固定,紧接着右手顺着原本的阵缩规律轻轻挤压它的腹部,待看到幼崽另一条小腿出来后,她眼疾手快拽住那两只脚,尽可能放轻动作,一点点将它慢慢从里面拉出来。
卡住的这只出来了,后面的就顺利了。
阿竹提了一桶水过来,周清妩看着手里那只久久不动弹的粉团,面露担忧,还活着吗?
他来得正好,周清妩试了一下水温,然后把怀里冰凉的小家伙掏出来递给他,让他放入温水里,“托着它,让它把头露在外面,千万不要让它被水呛到。”
掌心猝不及防被放入娇小的一团,阿竹陡然一僵,瞪大眼睛看着自己的手,它在他掌心动了动,吱吱叫着,此刻,他比任何时候都清醒地意识到,他被托付了一个小生命。
“我,我不行的。”他反应过来后,吓得连连摇头。
“我腾不出手,阿竹,你难道忍心看着它被冻死吗?”她可怜巴巴地看向他。
这种语气让阿竹不知怎的产生了一种负罪感,他紧张地盯着自己的掌心,结巴道:“那,那我试试。”
见目的达到,她表情一收,快速低头处理自己手上那只体表缠绕的血丝和脏污。反观阿竹,绷着神经把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手上,和大黄两个,几乎都要把头伸进了桶里。
见他做得不错,她把手里那只也轻轻放入他掌心,一起泡在温水里,然后拍拍大黄让它挪开点,自己则移过去用手轻缓地揉动兔崽身体。
温热的指尖碰触到他的掌心,阿竹手一抖,差点缩回去,但手中的柔软又无时不在提醒他自己的责任,是以他拼命控制住自己。
“它怎么没声音?”阿竹手里第一只兔崽和大白后来生的那四只都在叫,只有周清妩正不停地揉动那只没声响。
“卡在里面憋气太久了,不知还能不能救活……”周清妩声音有些低沉,阿竹看着掌心的一动一静的两个小家伙,心里有些难受。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周清妩快要放弃的时候,它终于拱起背,发出了一丝微弱的叫声。
“叫了!它叫了!”阿竹眉毛扬得都要飞起来了。
周清妩长舒了一口气坐到了地上,脸上也瞬间挂上了笑,“嗯,叫了。”
两人都很喜悦,第一时间都转过头来看着对方,可是看着看着,双方都没有再挪过眼。
气氛有些暧昧,他们本就肩并肩并排着,周清妩垂下眼眸,轻轻将头靠在他的肩膀上。
阿竹没有动。
外面风雨飘摇,棚内的一方小天地闪着微弱的橘色暖光,油灯在一旁明灭摇摆,一时间,两人谁也没有说话。
“它们都活下来了。”半晌,周清妩轻道。
“嗯。”
“有小兔子了,要把兔棚加固一些了。”
“嗯。”
“它们会一天天长大,变成小白兔和小黑兔。”
“嗯。”
“你会一直留在我身边吗?”声音依旧很轻,夹着令人察觉不到的紧张。
……
“嗯。”顿了片刻,阿竹坚定地点点头,心里默道:只要你还需要我,我便永远不会离开。
周清妩心满意足地闭上眼睛,嘴角勾起甜蜜的笑容。
如果时间能停留在这一刻,该有多好。
作者有话要说: 还记得黑皮吗,牡丹花下死那只,他的遗腹子出生了。
第17章
雨势渐收,天气逐渐转好。
出生的小兔子们被归还到大白那儿,它是个好母亲,用自己身上的兔毛和草料做了个柔软的窝。
同时周清妩和阿竹也格外关注另外几只怀孕的母兔,直到它们都一一平安地产下兔崽们。
阿竹每天给料都很足,生怕它们营养跟不上。
只是那晚过后,周清妩就很少有机会能和他说上一句话了。不是她忙得没时间,而是好像就是那么巧,他们总能错过碰面的机会。
阿竹开始下山卖他的竹篮了,所以白天她出门采药的时候,他在家中织篮,她采药回来时,他已备好饭菜下山去了市集,每每到夜里很晚才回来,而那时她已熬不住睡着了。
有时候她也怀疑阿竹是故意的,可自己抓不住他的把柄,他总是把时间掐算得很好。
这一日,周清妩早早地起了床,专门把厨房的小板凳搬出来,守在门口理豆角。
今天她还真就不出门采药了,就守在这儿蹲人!
用最直白的方法往往效果总是不错的,豆角才撕一半,最里面那屋的门开了。
一道黑影从里头出来,但没走几步,似乎发了她,他停顿片刻,企图趁她不备用轻功溜出门。
然而他不知道自己的目标实在太大了,手上提了一串儿竹篮子,背上挂了一串儿,想让人不注意都难!
等等,周清妩眯起眼睛,定睛一看,发现他背上挂着的居然是几个藤编小盒,还各个都有盖。
又捣鼓出了新花样。
她用探究的眼光看着他和他的小盒子,强烈怀疑集市上哪个倒霉鬼又被偷师了。
“你等等。”错身的那一瞬,她用手勾住他背上串着盒子的绳子。
阿竹一僵,慢慢收回即将跨出家门的脚。
“你……就没有什么要跟我说的吗?”说出来还挺不好意思的,但是他的态度着实让人捉摸不透。
肩膀都让人靠了,却开始不搭理她。
阿竹一愣,默默地想了会儿,突然肯定地点头,“有的。”
周清妩期待地看着他。
只见他掰开她的手,然后兀自返回屋子,从里头拿了一小包用碎布包着的东西放在她的手心。
周清妩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是什么?”
“铜钱。”他认真道,“我挣的都给你。”
周清妩先是一愣,接着心里甜滋滋的,她珍重地打开它,几串铜钱里夹了两三粒碎银子,不多,但对周清妩来说,满满当当都是心意。
“好,我给你收着。”以后给你娶媳妇用,她心道,一想到这里,她有些不自然地咳了一声。
“还有呢?你还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吗?”她再次希翼地看着他。
她的眼神太亮,阿竹意识到自己竟一直瞧着她看,赶忙低下头,心中对自己更厌恶了。
“没有了,阿妩,我要下山了。”他想要快点走掉。
周清妩盯着他,企图从他脸上看到些什么。
但是除了病中的苍白,什么也瞧不见。
她也没放弃,“今天天气那么好,我也不赶着采药,我陪你一起去摆摊罢。”
怕他拒绝,她又快速补充道:“我还想去市集里买一些小玩意儿,绢花儿簪子什么的,我好久不曾换新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