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爹是位高权重的吏部尚书,亲娘是那位曾上阵杀敌的长公主,明明是捧在手里金尊玉贵的千金小姐,上辈子却死在那么个畜生手里,连身份都被别人所替。
郗瑶不知他在想什么,她拍开他的手,认真建议,“哥,你跟我去京城吧!”
“不去,我要去边疆。”
“你还没成年呢,去什么边疆?”郗瑶吐槽。
“怎么,嫌弃你哥啊?”
“也没嫌弃你,可是您老人家又不识字,去边疆只能傻拼,俗话说千军易求,良将难寻,咱们就算要上阵杀敌,也要做文武双全、神机妙算的大将军啊!”
谁不识字?顾霄呛了一口,他只不过是识字不多,怎么就不识字了?
“哼,是谁看不懂我的药方子,还抓错药过?”郗瑶挑了挑眉。
顾霄凉凉开口,“你写字缺胳膊少腿还有理了?”
那是时代的印记,郗瑶半点不害臊,揪住他衣袖不放,“说好的有难同当有福同享,我不管,你要是不同意,我就让我爹找人给你绑过去!夏芷,我爹能绑吗?”
夏芷看着他俩闹,捂嘴笑道,“能,大人身边的寒秋统领,武艺高强。”
郗瑶得意地看着顾霄,大有你还要去边疆,我就立马找人的架势。
顾霄伸手弹了弹她脑门,“长本事了!”
第8章
李家人被带回来时,诸如李四郎田氏等人还惊慌失措,不明白怎么突然就这样了。
从贵人来访到娘让大家收拾东西说要去离开李家村,再到突然出现的护卫二话不说将他们绑走,他们一开始还叫冤,后来看着爹娘哥嫂大难临头的样子,只能靠在车上呜呜哭泣。
田氏抱着儿子搂着女儿,眼已经哭肿了,“爹娘有什么事都把我们四房当外人,到头来招来祸事却连累了我们一家子......”
“别胡说......”
“我怎么胡说了,你看看你哥嫂连大嫂是不是都门清儿,唯独咱们两个跟个傻子似的,三娘的事不和我们说,为什么非要离开李家村也不和我们说,你看看你儿子,他还这么小,要是有个万一......”
田氏一向强势,李四郎何曾见过她这样,想到儿女,一时红了眼眶,他一把将妻儿搂紧怀里,内心一片迷茫。
郗父不愿私下处决,审讯便设在了衙门,虽然从徽州府将人提过来已是特事特办。
李家人终究只是普通百姓,严肃的公堂对他们来说已是震慑,再有几板子下去,便老老实实招了。
原来李大郎当年和几个弟兄运镖,在一处山脚发现被随从拼死护住的四娘,当时丫鬟随从皆死,场面惨烈,四娘也仅剩一口气。李大郎于心不忍将人偷偷带回家,他与王氏成亲多年无儿无女,便将四娘充作自己的孩子。
他对四娘真心疼爱,幼时每次出远门回来会给她带果子点心带翻花头绳,抱着四娘坐在脖子上去县城看花灯。
但李家其他人就未必了,李老头不乐意儿子养个不是他们家种的孩子,只是儿子有本事又坚持,才勉强同意。
张氏也不乐意,不过想到儿子说的话,万一她亲人来找,自家就是救命恩人,看那些东西,她父母肯定不是寻常人家,手指头缝里漏出点就够他们家嚼用了。
谁料到,后来不仅没人来找,大儿还出意外了,张氏隐隐将这事怪在四娘身上,小东西陆陆续续当了卖了,只剩玉佩手镯不敢乱动。
后来也是没办法,李家三女嫁到了县城一户小粮商家,这门亲事对李家来说可谓高攀,李桃花争气,进门便生了两个大胖小子,她又是个精明能干的,日子过得颇为热火。
偏偏年初她那没什么本事的相公王安迷上了赌博,不过几月便将大半家产输了,人也因在赌场闹事被抓进了牢房。那赌坊是县丞小儿子的产业,在县城里一向是无人敢惹,王安闹这出正好被杀鸡儆猴,一进去便被打得起不了身。
李桃花无法只能回娘家哭诉,她是知道张氏藏着好东西的,哭着磕头,又拿两个儿子求情,张氏想到在读书的外孙,终是将东西给了她。
李桃花拿着玉佩当了银子辗转救了王安出来,又打听到这位小公子好美色,竟将主意打到了四娘身上。
后来便是郗瑶逃出李家,郗家找过去,张氏被逼急了推了同龄的三娘出来,全不顾三娘若是被发现,这个孙女会有什么下场。
事情到这一步还有什么不清楚,年轻的知府抬头看了一眼旁听的郗父,郗父招招手,玉案会意转进了屏风后。
“小姐?”
郗瑶撑着下巴,隔着屏风只能看到李家人影影绰绰的身影,视线从瘫坐在地的王氏滑到抱着儿子心如刀绞的田氏身上,“......别牵连无辜,路上......好好照顾王氏,她是怯弱可不傻,偷偷给她塞些东西吧。”
夏芷点点头,“奴婢去办。”
玉案行了一礼退出去,在郗父耳边低语几句,得到吩咐又与知府小声汇报。
知府大人点点头,一拍惊堂木,定下了判决,李家一行参与之人皆发配边疆,如李四郎田氏、二房的大娘等人念在不知情,当堂释放,至于县丞一家抄家处斩便是后续徽州府执行了。
不提被判处流放的人是如何面如死灰,田氏却是“哇”一声哭出来,公堂严肃,她不敢放肆,只好捂着嘴哭得浑身颤抖。
时至今日,她才知道原来四娘竟是官家的小姐,小姑子竟打算将她送给县丞公子糟践,爹娘在四娘逃走后,竟想着拿三娘顶替!难怪要死要活让一家子搬走!
实话说若是自己的孩子被人这样对待,自己都忍不了,何况人家官老爷呢!她原听着听着,以为自家也是难逃罪责,心里已是认命,突然听到这判决,便如绝处逢生,心情激荡,怎能忍得住?
堂上啜泣呜咽的哭声嘈杂,可田氏不知怎的,仿佛听到屏风后的铃铃轻响,她不由看过去,人影微动,她紧紧地盯着,就见一道熟悉又陌生的身影一闪而过。
胭脂色的衣裙划过,裙角的珍珠宝光交照,晃了人的眼。
那是四娘!一定是四娘,一定是她求了情!田氏心情复杂,在李家时,她知道二房欺负她们母女,爹娘巴不得四娘日夜不休采药挣钱,自己看着她可怜样儿,却也没帮过她。
如今却是她救了自己一家,田氏说不出内心是否悔恨,如果当初待她好一点,现在许是他们也不需跪在这里。
同样有些悔恨的还有王氏。她是真心疼过这个女儿的,四娘抱回来时玉雪可爱,猫崽似的招人喜欢。
彼时,她虽疑心这其实是相公和外面女人生的,可也小心照顾,满心疼爱。后来这孩子大了,更是唇红齿白聪明伶俐,尤其她对自己这个母亲很孝顺,村里人夸她养得好,她也得意过。
什么时候变了呢?
王氏愣愣地想,大概是相公过世后,听多了娘的叫骂,失去了唯一的依靠,她总忍不住想为什么不是她亲生的?为什么偏偏是远哥出了意外?是不是这个孩子真的克他们?
想多了对这个女儿便没那么真心了,又巧大宝出生,李家终于有了男丁。
王氏娘家本就是个重男轻女的家庭,姐妹三个自小伺候小弟弟,大姐二姐半卖半换嫁出去,还想着补贴娘家,如果不是李大郎看中王氏,她大概也是像两个姐姐一样,嫁个人作后娘,或是嫁给癞子瘸子。
她对李大郎有多感激,便对自己没能给他生个儿子有多耿耿于怀,几乎走火入魔将大宝当作自己儿子了。
所以在娘以大宝以后兼祧两房、给她摔盆的诱惑下,王氏想都没想便同意了四娘的亲事。
王氏一直对四娘甚至对自己说,她是为她好,她是心思不纯,可这门亲事对四娘来说是好的,一定是好的......
如今却方有些后悔,到流放那天心里的悔恨终是压也压不住
王氏看着手里的包裹,“这是......四娘......给我的?”
夏芷微微一笑,“路途遥远,东西您且收好,”她看了眼面露贪色的李家人,想了想小姐的吩咐,又低声道,“小姐还说,若您不愿,可不与李家人一同。”
“啊?”王氏回头看了眼,神情无措,“不必了,毕竟是一家人。”
“那您请路上保重。”
“能不能.....能.不能......”
夏芷看她犹豫的样子便明白了,她一脸为难,“官府的判决,朝廷律法,小姐即便有心也无法......”
王氏失魂落魄,紧紧攥着包裹,夏芷颔首示意,与押解的大人低语几句,便上车回城。
“走了?”
“是,半个时辰前出的城门。”夏芷福了福身,给郗瑶换了杯茶。
郗瑶转转毛笔,情绪不太高,“出去吧,我一个人静静。”
申时末屋内还没动静,夏芷站在门边神色焦急,叫了几声也不让进。
“怎么了?”
“顾公子,可巧您来了,小姐一个人在屋里一下午了,不让人进,屋内也没个动静。”
“发生什么事了?”顾霄扭头问她。
夏芷叹了口气,“上午李家人出城,小姐听了心情便不大好,午时没吃几口饭,下午又闷了一下午,这天色都快晚了,屋里还没个动静,实在是让人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