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爹你们忙着南边的水患都如此辛苦了,现下能为你们分忧,操心也是我乐意。”
郗父拗不过她,只再三叮嘱定要小心。郗瑶也召集学生们,命各人仔细防护,自即日起,医治患者务必带上面巾。
众人虽有不解,可看老师神色严肃,便都依例办了。
裴姝媛收到消息,也只是叹了一声,尽力协调各药铺,尽可能地调来药材。
从这日起,义诊队伍边又摆了两口大锅,郗瑶特地配制了一副药,没什么大疗效,却是为了预防的。来往的流民,不过有病无病,都让去喝上一盏,只说是养气补身的。
又派人拿着诊治的名册与流民管事那边比对,找出未诊治的人,寻了借口都叫过来查看了一回。
这么一来,裴姝媛那边的药材也不够用了,屋漏偏逢连夜雨,她原就急得牙疼,又收到消息,有两批货被抢了。
“人呢?人怎么样?”郗瑶问。
裴姝媛神情悲痛,“除逃回来送信的两人,其余人等……都……被杀了。”
郗瑶手里的茶盏“砰”落在地上,热茶泼了她半手,海棠忙叫人端水拿药,郗瑶由着她收拾,半晌才问,“都……都没了?”
裴姝媛点头,扭身用帕子掩了掩眼睛。
“谁抢的?咱们那几条道都是惯走的,不是让他们跟着大商队一起走吗?”
“大商队被堵在路上,他们急着回来,见没多少路了便自个先走,谁知半道上就遇上……”
“是谁抢的,哪里的贼寇山匪?”
“算什么山匪?不过是些流民称起山大王罢了!”
郗瑶忽然问了句,“四丫的哥哥这趟是不是跟去了?”
“……是。”
一时之间,郗瑶只觉得耳朵嗡嗡嗡的,像是成群的蜜蜂,只嗡得她头晕目眩。
这让她怎么和四丫交代呢?她在这边救治流民,她哥哥却在那头被流民……杀了?
“郡主?”“阿瑶阿瑶?”
郗瑶回过神来,见裴姝媛几人都神色担心地看着她,她强忍道,“那些人的后事安排好……家中亲人好好安抚,银钱别给低了……”
顿了片刻她又问,“那一片的守军是哪位将军?”裴姝媛念了个名字,郗瑶道,“我与顾霄哥写封信,请他从中联系,必要将那帮人绳之以法,以告他们在天之灵!”
几人伤心了一回,海棠让人取了水,两人擦洗一回,又强忍伤心讨论起后头的事。
那两批药丢了,其他几批暂时运不过来,义诊那边药材即将告罄,眼下最重要的便是采买药材。
“买就买吧,京城里能买到咱们就先支应些,或是附近州府有存货,也可买些。”
裴姝媛点头,眼下也只能这样了。
偏他们一采买,京城几个药铺竟趁机涨价了,也不知是不是收到南边疫病的消息,药价一连翻了两番,气得裴姝媛差点没骂起来。
骂也没用,无奸不商,那些药材商一口咬定南边受灾,他们损失太大,运不来其他的货,手上这批自然要涨价。
裴姝媛暗自顺了顺气,面上和气笑笑,大手一挥,先抢买了一批。
没两日更是离谱,除了药材连粮食也涨价了,只是不像药材涨得过分,已翻了四五番。
这下裴姝媛真是要跳脚了,她将事情与郗瑶一说,郗瑶也气得不清,这是趁机发国难财吗?
她转身进宫将这事告诉了建元帝,建元帝这段时间前有水患后有疫病,心里早就憋了一肚子火,听了这事,当下便摔了手里的折子,立即宣了校卫燕大人觐见。
校卫在朝廷风评不好,全因这帮人处事太过苛刻,真要他们出马,那是什么鸡毛蒜皮的小事,哪怕是你幼时骂过圣上一句话,都能给你查出来。
他们做事手段又一向严厉,这一出手,京城里连着哀嚎了几日,那些药材商粮商哪敢再乱涨价!
义诊就靠着裴姝媛到处采买及各处铺子调拨,好歹是安安稳稳地结束了。
不幸中的万幸,上千的流民虽不少有病症,可好在不是疫病,结果一出,也让人安心了。
学院里一帮学生累得够呛,各自洗漱泡澡,好好歇息了一场。郗瑶又担心她们累得很,让厨房熬骨汤熬药汤,盯着她们喝了一周,眼看着有几个小丫头都养胖了些才放下心。
一切似乎都在往好的一面发展。
南边连日的暴雨有所减缓,钦天监的消息暴雨季已过去,若真如他们观测的,对南边来说可是个大大的好消息。
其后又有赈灾粮运到南方,郗长臻他们的赈灾似乎也有了些效果,圣上又命一路军队去支援,南边的消息再传来,总是让人慢慢安心。
一转眼已到了七月,京城天气又闷又热,城外的流民棚可不好再挤着。朝廷派人去安置流民,有家乡洪水退去的便相约回乡,有想留在京城的,便安排到京郊各村,开荒种地,免几年田税。
城外的流民棚渐渐空了,不久更是有消息传来说是南边洪水退了,京里一时热闹起来,城门口也恢复了。
正当郗瑶以为郗长臻等人不久就要回来了,偏又有快马进京,急报直送到金銮殿上。
开篇便是八个大字,“疫病爆发,吴县危矣!”
第53章
郗瑶晚间才收到消息, 她怎么也想不通,当初最先在吴县发现疫病,承郡王立即便安排了人查探。
明明说只是小部分人染病, 两月前便说无病症了, 怎么突然又爆出来大批人染了疫病呢?
同样想不通的还有郗长臻, 他翻着手里的消息,眉头紧皱, 一向端方温和的君子也忍不住拍桌子。
一旁的承郡王霍钧却是不怒反笑, “吴县县令这一手把戏玩得不错。”
“哼,此人之奸滑狠毒不输永州府布政使!”
永州府布政使便是主持修建被冲毁堤坝主要负责人,其人贪婪, 以劣充好,勾结上下,贪了朝廷拨的银子。
这人也没想到不过才修建的河提竟然这么不堪一击,水患初起时还想着欺上瞒下, 封锁消息,听闻钦差来时, 自知逃不过, 竟是携家小要逃!
真真是报应不爽,才出城便被附近山头的流民冲杀,连个全尸都未必留下。
不过此人虽死, 可其造成的局面却并不能轻易解决。作为来赈灾的一行人,郗长臻每每提起此人, 皆是厌恶不已。
而今厌恶之人又多了一个。
吴县并不繁华,不过是永州府周边一个小县, 其县令也是个无甚背景的小官,此次水患与他没什么干系, 那堤坝也未修到吴县。
吴县受灾说起来还是上游永州府开河引水,试图牺牲一县救一州,纯属无妄之灾。
那县令在救灾时虽称不上能干,可比起永州府布政使之流便强上许多。
霍钧走时还勉励他两句,哪里知道这么个看着老实巴交的人竟然能做出烧村的事!
“此事必不能轻饶!”郗长臻气道,否则怎么对得起那个活活被烧死的村子。
霍钧点头,“那县令已被拿下,眼下最重要的却是吴县……”
吴县如今人心惶惶,那村子虽被烧,可染疫之人却在每日增加。因着那县令行的糊涂事,官府已不大被信任,百姓若觉身体不适,也佯装无事,只偷偷买药。
县城里的药价翻了几番不说,普通百姓已买不到药了,连棺材铺子都没货了。
郗长臻叹了一口气,“我去吧,吴县此时需要个身份高的人镇着。”
霍钧瞪他一眼,“那也应是我去!永州这里官员已摁了下去,民生之事你比我精通,之后的赈灾正好由你负责。”
“殿下身份尊贵,吴县疫病严重,城内情况不明,怎么能去?”
“南方都来了,吴县有什么去不得的,说起来你身体自小就不如我,回头病了谁给我做事?”
“殿下可别浑说,上回去边疆是谁回来病了一路?”郗长臻笑了笑,又坚持道,“我去了吴县,后头还有你支援,你若去了,我未必能调动地方。”
这倒是实话,霍钧出来前他阿祖给了块牌子,准他便宜行事,必要时可调动地方守军。
霍裕想想便允了,只让他务必将太医带上。
京城收到这个消息,建元帝立即命调拨药材及各州府大夫前去吴县支援,又有霍裕在后方统领全局,郗长臻那边行事还算顺利。
郗瑶等人略放下心,才与裴姝媛商量能调拨多少药材,却传来消息,有大夫染病,郗长臻下令封城,连他自己一并困住了!
郗瑶左思右想,又等了两日,只听说情况一日严重过一日,心下焦急,想了想还是去了外书房。
“阿爹?”
郗父叹气,“就知道你要来找阿爹!吴县之事朝廷加派了人手,真有事承郡王在那边,也能救出你哥哥。”
“可是……阿爹可曾记得,当年在开封府外初见?琴棋书画我不擅长,可医术上却自认不输于那些老大夫!”郗瑶又道,“只有去了吴县,才能实地查看疫病,在京城,我便是有心也无力。”
郗父沉默了片刻,无奈道,“你这丫头,阿爹什么时候才能拦得住你?”
郗瑶听他口风,喜笑颜开,郗父拍拍她,“此去路途遥远,一定要注意安全!阿爹私库里有件衣裳,刀枪不入,你带上,我也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