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娘娘总算是回来了!可真让我们好等!”看她不接茬,只扶了行礼的裴姝媛起身,徐宝珠更气,“郗瑶!你是不是知道今日我来,早不出去晚不出去,偏偏今日上山,知不知道我等你多久了?”
郗瑶白了她一眼,“我要是知道你来,早派人拦了路,不许你来烦我。”
“我怎么就烦你了?若不是看你憋在庄子可怜,我才不过来,枉我还给你带了不少吃的……”
“好了好了,”郗瑶拉了她坐下,吩咐海棠给她添了杯水,又哄道,“若是早知道你来,我一定等你一起去山上玩,不过你们来得也巧,”她看看裴姝媛,“正好有新鲜的狍子和鹿肉,咱们晚上烤了吃!”
“这边还有野鹿呢?可还有其他野物?”徐宝珠追问。
“该是有的,我们没往深处去,山上还有一处红梅,鲜艳如火,十分好看。”
“那我明日也要上山!”郗瑶看过去,徐宝珠得意一笑,“我来陪你住几天,行礼都带了。”
“徐姨允你了?”
“我都在家憋一个多月了,京城里气氛紧张,我娘不放心我出门,来你这儿总可安心了。”
提起京城,郗瑶免不了追问,“京里……到底如何了?”
“我也……不大清楚,只隐约听我爹提起,说是校卫抓了不少人……”多余的,她阿娘管家严,下人们不敢多嘴,爹娘哥哥们又觉得她小,谈论这些都有意避开了她,是以徐宝珠还真不大清楚。
郗瑶眉头皱起,却听边上传来温柔的声音,“郡主可是担心郗大人?”
第20章
郗瑶转头看去,就见裴姝媛微微笑了笑,“我也才从京里来,倒是知道几分。”
“还请裴小姐告知!”
“圣上着校卫查探此事,后又命刑部、都察院、大理寺协同调查,因牵扯人数众多,校卫指挥使燕大人坚持由校卫主审……”此中博弈自不可说,但最后,“郗大人成了主审官员。”
郗瑶攥紧了手心,难怪阿爹要将她送出城。
“我来之前,听说已有百余户牵扯其中,涉及千人有余,西市的行刑场……”裴姝媛想到那冲天的血腥味,暗红色已被鲜血浸透了的刑架,不由闭了闭眼。
屋内一时静默,好一会儿才响起一道声音。
“上千人……都被……杀了?”
裴姝媛摇摇头,“主犯受死,其余人等或是发配边疆或是流落内宫坊司……”
无论是哪条路,总是从天到地。从前高高在上的公子贵女,一转眼却为奴为婢,如何不让人唏嘘呢。
徐宝珠脸色发白,嗫嚅道,“其实像那些公子贵女,不过是被牵连,根本没有参与,何至于如此……严苛?”
她说完似乎才想起主审官员是郗瑶阿爹,犹豫地看她一眼。
郗瑶直视她道,“此事难道不该从严判罚?若真说起来,稚子确实无辜,可该为他们负责的难道不是族中长辈?长辈参与时抱着侥幸成事的心思,难不成还事发后,还妄想圣上仁心吗?”
郗瑶说得义正言辞,手上捧的茶盏却有些摇晃,她恍若无事地将茶盏放在桌上。
裴姝媛看了一眼桌面洒的几滴茶水,正色道,“大人们既如此判,必有道理。若说严苛,那些人既然敢做了,东窗事发又怎么能怪律法严苛呢?太子本就不同他人,说句大不敬的,若此次真成了事,国本动摇、社稷动乱,日后牵扯的又何止上千人。”
“我也没……”徐宝珠呐呐道,不再吱声。
裴姝媛起身,笑着拉过她,“你呀!”又扭头朝郗瑶道,“听说郡主午食在山上没怎么吃,徐小姐不是带了不少吃食点心,不若取了来,正好我也蹭个口福。”
郗瑶知道她是有意说和,其实自己也没生徐宝珠的气,只是受害者是她舅舅,主审的是她爹,便是再怎么公正,也难免站在了自家人的角度。
她点点头,主动道,“厨下也熬了汤,天寒地冻,你们陪我吃点吧!”
徐宝珠方才露出几分笑容。
这姑娘真不愧是家中娇养长大的,虽性子急,却心思简单,一顿饭吃了便又揪着郗瑶袖子,要带她一起上山。
“行!不过你叫着要打猎,不会连箭都不会射吧?”
“哼,别小瞧人,我虽不会徐家棍,可弓还是会拉的!”
裴姝媛“噗嗤”一笑,还记着郡主说她不会使徐家棍这事呢!
这会徐宝珠倒没瞎说,她的弓箭确实不错。没两日,在她的催促下,一行人又上了山,连带着裴姝媛也没忍住。
她和郗瑶水平差不多,两人只能看看景,顺带着给徐宝珠瞎指挥两句。
“宝珠,没想到你的弓箭竟然还真不错啊!”
徐宝珠神情得意,“这可是我阿爹亲手教的!”
“如果是徐大将军亲自教的,那就难怪了!”郗瑶撞撞裴姝媛肩膀,“是吧?”
裴姝媛捂着嘴笑笑,“是是是。”
徐宝珠不乐意了,她射了一箭,转身解释,“我爹可说了,在他的弟子中,数我弓箭天赋最高!”
“哦~是吗?”郗瑶表示徐大将军那个宠女儿的老爹说出这种瞎话来哄女儿,完全不觉得惊讶。
她看徐宝珠又要炸毛了,哄了两句,想起一事,问她,“大将军现在还收弟子吗?”
“偶尔吧,我爹说他脾气暴,不合心意的弟子教起来伤神又气人,索性不乐意的都不愿收。”
“这样啊,”郗瑶拿了几支箭,殷勤地递过去,“我一个哥哥,悟性高心性好,人又聪明,绝对是好徒弟的人选……”
徐宝珠会意,清了清嗓子,“我爹可不随便收人。”
“我家顾霄哥也不是随便的人啊,良才美玉,这匹千里马正缺大将军这个伯乐呐!”
徐宝珠还没听过郗瑶这丫头这么甜的声音,见她殷勤备至,只当是为了郗家哪个远方亲戚,便应了,“我只管和我爹说说,同不同意可不管啊!”
“行行行,多谢宝珠姐姐!”
徐宝珠故作矜持,“免礼免礼!”心道,这家伙要是一直这么乖巧就好了,哪知道不过半时辰她又和裴姝媛使坏了。
“哎呀!你俩别乱指手画脚了!”又一次射空后,徐宝珠气得剁脚。
郗瑶与裴姝媛对视一眼,忍不住笑了。看着徐宝珠一转身朝深处跑去,忙叫道,“你可小心点,别跑远了!”
徐宝珠不耐烦地回了句“知道了”,人却跑远了,一行人赶紧追上去。
“呀!”
徐宝珠的声音!郗瑶脸色微变,加快步子, “怎么了?”
那边半晌传来徐宝珠的声音,语气奇怪,“……你们快过来!”
众人转过去,就见她半趴在雪上,面前一个破旧的襁褓,分明是个婴孩!
徐宝珠手指试探着伸过去,没什么动静,她猛地回头,神情焦急,“这……这孩子不会死了吧?”
郗瑶三两步凑过去,婴孩似乎刚出生没多久,虽裹着襁褓,可身子冰凉,脸蛋青紫,她弯腰凑近,好一会才感觉到隐约的气息。
郗瑶忙脱了斗篷盖上,又伸手抱过去,忘了如今这副身体还小,斗篷又重,脚下踉跄,差点没摔了。
“郡主郡主,交给奴婢吧!”海棠忙接过来,看着郡主只着袄裙,不免皱了眉头。
裴姝媛招招手,“阿瑶且过来,我的斗篷大,咱们俩一处挡挡风。”
郗瑶依言过去,因着这个孩子的意外,一行人早早收拾东西下山。
索性这孩子命大,熬了一宿竟被救回来了,正院的丫鬟们小心照顾着,不过三两日,也能喝了米汤羊奶。
“这孩子也算是福大命大!”海棠抱着她感慨了句。
逢春好奇地看着小娃娃不足她指头长的小手,“确实是有福气,若是咱们那天没上山,说不定就被什么东西叼了去。不过她爹娘也真是狠心,就这样扔在了山上,冰天雪地,即便从野物口中逃过一命,冻也冻死了!”
“唉!世间无奈的事何止一桩,听嬷嬷们说也就是这两年好些,以前扔孩子的多了去,尤其是女婴,贫苦人家连男孩都养不起,哪还会留下女婴呢?”
现代时郗瑶便听室友说过,她们家那边有一家为了生儿子,将女儿送人。此外也偶有听闻一些重男轻女的事,只是不像这样,自家的孩子,竟然直接丢在山上,由她自生自灭。
问过几遍,这孩子倒不是庄子上的,虎子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必然是山那边丢的!”
“以前……也有过?”郗瑶皱了眉。
“有过几回了。听我娘说山那边租子高,家中孩子多养不起,又或者是不想要女孩,许多刚生下来的女婴便被扔了溺了……”
郗瑶突然想到李家村。
李家的生活其实在村中不算差,可家中的女孩也是被“赔钱货赔钱货”地叫着,只大宝一个男孩,那才是张氏等人的心头肉,连李四娘的养母王氏都巴巴地拿着女儿偷偷塞的东西去补贴他。
虎子觑着郡主脸色不对,想了想又道,“其实我爹说自大燕始,已经好多了,从前还有吃小孩的,这两年附近的女孩也多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