郗瑶上回进宫不过一个月前,彼时大舅舅还是正常身形,怎么如今,竟然瘦了一圈,两颊都略有凹陷,棱角愈加分明,气质倒显出几分冷硬。
“幺儿快来!”太子招招手,“过来过来,看看舅舅这盆花可有损伤?”
桌上摆的果然就是那盆瑶台凤柱,可是郗瑶现在哪还有心情看花,她皱着眉头盯着太子不放,“舅舅可是生病了?”
太子笑笑,“不碍事,前些日子伤寒没什么胃口,这才瘦了些,如今已然大好,慢慢调养便是。”
没胃口一个月便瘦了这么多?郗瑶还是不放心,她巴巴道,“舅舅让我瞧瞧吧!”
“好!”太子知道她是担心自己,无奈应下,“随遇,收了花。”身边侍候的小太监躬身搬了花走,太子一撩衣袍坐下,伸出手来。
郗瑶细细把脉,考量半天,难道真是没事了,大舅舅的身体似乎比常人还强健些,她打量着他的脸色。
太子瞧她皱着小脸,表情严肃,笑道,“怎么了?咱们家小神医可是发现什么不妥了?”
“倒是......没什么不妥。”
“那便是了,太医也说舅舅身体已好。”事实上他自己也觉得该是无事,前段时间还有些乏力,如今倒是浑身有使不完的劲儿。
郗瑶看他确实精气神十足,,虽然心里总觉得有些不对,可想想连太医都瞧过了,该是没什么事,便暂且放下心,陪着他又去小园子里转了转。
回府的马车上,郗瑶撑着下巴,脑子里忍不住回想刚刚在东宫闻到的药味,总觉得有些印象,偏又隔了最后一层纱似的想不起来到底是什么,她掀开车帘,气呼呼地瞧外面的街市。
“哎等等!”郗瑶目光一定,“那是不是顾霄哥?”
海棠逢春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是呢!真是顾公子!”
“停车!”郗瑶提了裙子就要往下跳,海棠拦了,让逢春先下去,护着她慢慢下去。
郗瑶三两步跑过去,“顾霄哥!”
顾霄正坐在靠路边的茶坊窗口,本就盯着街道,车子才停下,他便站起身,见郗瑶跑过来,嘴角一勾,“进来吧!来!”
这茶坊清净,三三两两坐着几桌客人,许是靠近皇城,都见过世面,见了这穿华服带美婢的大户人家小姐,只暗暗打量几眼。顾霄让她做进里面,自己再坐下,更是遮挡了别人的视线。
“顾霄哥你今天怎么来东城了?”
顾霄给她斟了一杯茶,瞥她一眼,“听说昨日的赏花宴出了岔子,你怎么样?有没有事?”
郗瑶喝了口茶,又抓了把瓜子,“是出了些事故,不过我没事,放心吧!”
顾霄早得了消息,知道她应该没事,不过这小姑娘太好心,总爱瞎管闲事,不来看一眼,他也不能放下心。
“倒是有几家小姐受了些罪......今儿阿祖和舅舅也把我叫进宫问了一圈。”
“那是怕你逞能!听说你又给人医治了?”顾霄看她一脸不高兴,又道,“不是不让你治,只是以后再遇到这些情况,你得先保全自身,别让大家担心你。”
“好啦好啦,”郗瑶瞥瞥嘴,小声解释,“我也知道别人不信我,不该随意医治,可是那毕竟是我姨母办的宴会,或是那些贵女有个万一,别人不得怪到我姨母身上了?而且赚钱我不如你,医术我可是十分有自信!”
“是是是!小神医!”
郗瑶神情得意,下一秒脸又垮下来,“小神医也称不上了,我今儿给大舅舅把脉,心里老觉得不对,可是又没诊出来......”
顾霄身子一僵,掐指算了算时间,突然想起一件事,“殿下......可是生病了?”
郗瑶摇摇头,“也没有,伤寒也好了,连太医都说无碍,估计真是我想多了。”
“多想想.......总没有坏事,兴许有些病难以察觉?”
“嗯?”郗瑶若有所思,脑子里飞快翻着各种药方。可是直到到了郗府,还是没什么头绪。
进了府,夏芷迎上来,“郡主回来了!”
“嗯,院子里闹哄哄地在做什么?”
夏芷喜笑颜开,“那是各家给郡主送的谢礼呢!郡主不是在赏花宴上救了些人?”
“可不算我救的,不过是简单处理了下伤口,若真是好了也是太医开的药得用。”郗瑶摆摆手。
夏芷才不在乎这些,她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反正各家已经送来了谢礼,即便您只处理伤口,那人家感谢也是应当的!”
逢春伸头一看,“喔!这么多东西啊!”
“好几家的小姐呢,都是高门大族的,这些东西也不算什么,今儿理出来得给收进库里去。”海棠道。
“在理呢!除了这些,”夏芷想了想,“将军府还送了帖子来,说是徐夫人想带着女儿亲自上门道谢,大人说您也别整日忙着医药,多认识些同龄的小姐们,有个玩伴也好。”
郗瑶可没兴趣与徐宝珠那姑娘再认识,不过她爹一片好心,便可有可无地应了。
次日一早徐夫人便携女儿登门了。
徐夫人是个爽朗大气的女人,一进屋便拜了下去,郗瑶忙扶她起身,徐夫人坚持行了礼,道,“郡主救了我家宝儿,再大的礼也不能表达臣妇的感激之情啊!”
人家知礼,郗瑶可不能真拿自己当人家救命恩人了,她摆摆手,“夫人严重了!我不过是做了些小事,真要是说救,那也是太医的功劳。”
徐夫人笑吟吟道,“郡主即便只是举手之劳,于我们而言也是天大的恩情了。太医也说了,宝儿的伤口严重,若不是郡主及时将毒素排出,恐伤了筋脉,于行有碍。宝儿,还不过来谢过郡主?”
徐宝珠今日穿了一身粉裙,腿伤未愈,由两个小丫鬟扶着,跟在徐夫人,乖得像只鹌鹑,完全不复赏花宴的趾高气昂、得意洋洋。
她听徐夫人叫她,不情不愿地上前,徐夫人眼一瞪,她委屈巴巴地行礼,“多谢郡主救命之恩。”
“还有呢?”徐夫人淡淡道。
“......那日几次冒犯了郡主,请郡主......见谅!”
“哎呀起来,快起来,”郗瑶笑眯眯地扶起她,“那日我的语气也不好,宝珠姐姐?”她扭头去看徐夫人。
徐夫人会意,“宝珠今年十三,是阳春三月的生日。”
“那便是姐姐没错了,我十二。宝珠姐姐也别怪我啊!”
徐宝珠两只胳膊被她扶着,她挣扎了一下,竟然没挣开,她看着这臭丫头又与她娘说什么“别叫郡主,叫她瑶瑶便好”,一副大度乖巧的样子。没一会又和她娘说起什么食补养生方子,她是听不懂,可看她娘,已经被哄得眉开眼笑,恨不得将这臭丫头带回去做女儿。
临走时还依依不舍,还邀请她有空一定去他们府上玩,徐宝珠看着她笑眯眯的应下,一口一个徐姨,非要送他们到府门,心道,难道真是自己看错了,这丫头其实是个好人?
她撩开帘子看过去,她也正朝自己看来,脸上还带着笑,忽然挑了挑眉,笑得阴险狡诈,口型分明是“徐小姐”三个字!
“娘她......”
“闭嘴,在别人府前大呼小叫成何体统?”
徐宝珠满脸不忿,掀开帘子,让她娘看,外面郗瑶挥挥手,一脸无辜,“徐姨慢走,路上小心!”
徐夫人瞪了一眼女儿,才扭头和蔼道,“你也回府吧,外面还有凉,过几日得空来徐府玩哈!”
“好!”
徐宝珠咬牙切齿地盯着她,这个臭丫头也太能装了,哼,早晚要揭穿她!
于是接下来一段时间,这小姑娘三五不时来郗府报道,拖着伤腿也不消停。
“你怎么又来了?”郗瑶看看她,手上动作没停。
徐宝珠也不客气,让夏芷端了凳子出来,就坐在她身边,“谁让你和我娘说让我也多来郗府玩,我这不是满足你的心愿吗?你又捣鼓什么药?一次比一次难闻!”
“别碰!”郗瑶打开她的手,“弄了三回才得出这么一小碗,再给我弄洒了,我揍你!”
徐宝珠瘪瘪嘴,“哼!你看你还不承认自己装腔作势?在我娘面前就温声细语‘宝珠长姐姐短’,现在就暴露本性了,不是‘别碰’就是‘揍你’!”
夏芷捂着嘴笑,徐宝珠瞪她一眼,“我难得说错了,你们家郡主最会卖乖,哄得我娘天天念叨她,哼!”
郗瑶将药装起来,朝她翻了个白眼,“你也不想想你对我什么样,从第一回 见面找茬到现在哪回好好说话了,我又不是找虐,偏爱拿热脸去贴你的冷屁股。”
“什么冷......”徐宝珠红着脸,“你也没热脸啊......对了,今天怎么没见到郗公子?”
“出去了吧?”
“对,公子一早便出门了!”夏芷接道,将药收拾进药箱,逢春端了水来,伺候郗瑶洗手。
“今天不是休沐吗?也这么忙?”徐宝珠跟着她进屋。
“是休沐啊,长臻哥哥应该是和朋友有约,昨天好像听他说要去大慈恩寺......”
正说到郗长臻,海棠拎着食盒进来了,“郡主,长臻公子着人送来的,大慈恩寺的点心,还热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