郗芠心里的嫉妒压都压不住,待到晚间席上更是添了几分嫉恨。
“二弟,你说什么?要让她去祭祖?”
郗父夹了一筷子糟鹅掌给女儿,点点头,淡淡地看了眼对面的大哥,眼神似乎在说大呼小叫什么。
郗承明被他那不当一回事的样子刺得不痛快,一拍桌子,“不成!祭祖向来是家族男丁操办参与,自古以来从没有女儿祭拜的,我绝不同意!”
郗父慢条斯理地捏着倒在桌上摇摇晃晃的白瓷酒杯,“弟只是通知一声,并不是在征求你的意见。”
郗承明身为郗家嫡枝嫡长子,虽然不愿承认,但也明白自己大概只有在郗家族长这一方面能胜过自小聪慧的弟弟,故而一向恨不得将宗族里的这些事量着尺子办,非得声势浩大、规矩严明才显出他的能干。
这时见郗父如此说话,半分不给面子,脸色红了青,青了白,张口欲斥责,郗父却忽然将酒杯朝地上一掷。
“你要是同意,幺儿祭的便是郗家的祖,你要是不同意,幺儿祭的便是我定远侯府的祖!”
屋内一片寂静,丫鬟小厮们早退下了,桌上大房的几个孩子低头不敢出声,郗瑶左右看看,只觉得她爹气场简直两米八,震得对面的郗大伯像哑了嗓子的鸭子,伸长脖子,面色青白。
郗老夫人颤颤巍巍抖着手,直喘粗气,一副难受的样子,“二郎,你怎能这样说!哪有女儿家祭祖的,你这是要我们郗家成为整个京城的笑柄吗?”
“幺儿是儿子唯一的继承人,儿的侯府以后都是她的,日后必然是她代儿子这一房祭祀,如今不过提前与祖宗们说一声,有什么可笑的?或者您觉得儿子也不必祭祀了?”
这个儿子主意大,郗老夫人想到他说的上折子辞爵位的事,一时竟哑然失色。
半晌,老夫人才复又开口,言语间有劝和之意,“既然你坚持,三丫头又是你唯一的骨肉,大郎作为哥哥,也体谅些家里人......”
裴氏扬起笑脸,拉着郗承明入座,“二弟这么些年多不容易,三丫头好容易找回来,祭告祖先以谢祖宗保佑,你又何必较真,那可是你嫡亲的侄女儿!”
郗承明面有不快,见他娘也劝,只好顺着台阶下来,屋内一场风波似乎又消弭于无声。
郗芠悄悄抬头,就见刚刚让她爹话都不敢说的二叔正恍若无事地给那丫头盛汤,动作轻柔,递过去的时候手背碰了碰碗边,生怕烫着她。
第13章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有郗家女郗瑶,定国长公主之女,性姿敏慧,率礼不越,淑德含章......特封为昭宁郡主,赐以金册金宝……荣膺显命,永荷嘉祥,钦此!”
原来他爹前些天拿了几个名字火急火燎地问她喜欢哪个,是为了这事啊!
郗瑶心道,像她这样两辈子都叫一个名字的人,大概也是独一无二,别无分号了。
“哎呦郡主,您快起来吧!”梁怀玉笑着上前。
郗父整整衣袍,将女儿扶起,梁怀玉这才将圣旨双手递上,又朝郗父道,“后头还有不少赏赐呢,侯爷快着人随咱家去收拾吧!”
“真是劳烦公公了。”郗父招手让玉案去和梁怀玉边上一小太监盘点,又留梁怀玉喝茶,梁怀玉无奈,“今个可真不行,圣上那边还有差事让老奴去办呢!”
“那……就不耽误您了。”郗父送梁怀玉出去。
郗瑶捧着个明黄色的圣旨,还挺想打开来仔细看看,可她一动,郗老夫人郗大伯裴氏等人的目光就跟着转,弄得她放也不是拿也不是,颇不自在,好在夏芷及时捧了檀木托盘来。
裴氏看着圣旨被捧进去,才不舍地收回目光,她笑了笑,“咱们家三丫头果然是深受圣宠,才回来不过几日便是郡主娘娘了,这可是咱们郗家的大喜事!”
郗老夫人虽不喜这丫头,可听了这话也不免露出几分笑意,满京城数过去,侯府中又出了郡主的可就他们郗家了。
“家中有喜事,也不必吝啬,合府上下赏两个月月钱吧。”
“是,都按您的吩咐办。”裴氏点头应下,又拉了郗瑶的手道,“你从南边来,不知道京城的习惯,咱们京里贵女们聚在一起少不了说些诗词文字。”
“大家族里女儿家也请了夫子,芠儿便是跟着府上的夫子学习,那夫子最是宽和不过,你与芠儿一起学可好,姊妹作个伴儿!”
裴氏虽有些看不过这丫头,可也不得不承认,有了郡主的身份,又有皇家的宠爱,这丫头日后的交际圈必是些高官显贵,自家老爷靠不住,可还得为女儿着想,若是芠儿和她一起学习,日久天长总能培养些感情,以后......
“不必了!阿爹已经为我另请了夫子,我和芠妹妹基础不一样,怎么好因为我耽误妹妹的学习呢!”
“一家子姐妹,哪说得上耽误,你们一起学,若有不懂的地方,芠儿还能教你......”
“大伯母真不用,阿爹已去了信,夫子的院子都收拾好了!”
裴氏顿了顿,不死心道,“既然如此,你们便各自学吧。不过京中规矩多礼仪繁复,平日里也可同芠儿来和香院坐坐,这些原该公主教导你,只是......伯母也是打小学的......”
“不劳大嫂操心了!”郗父大步走来,摸摸郗瑶的头,道,“圣上特让李嬷嬷出宫伺候幺儿,嬷嬷在宫中十年,规矩礼仪想来还是懂的。”
裴氏被噎了一下,不好再开口,生怕小叔再给撅回来,可就真失了脸面。
郗瑶这才知道原来李嬷嬷是宫里的老人,怪不得对皇宫京城的八卦传闻知道得那么清楚。
随着李嬷嬷的一起,梧桐院又多了两个丫鬟。
大的十七,名海棠,人如海棠花似的娇艳,行事极周到妥帖。
郗父嫌夏芷性子太软,虽伺候还算得当,可还是怕女儿受欺负,遂专门挑了这个精明人来管着梧桐院。
另一个不过十五,名逢春,是前院寒秋侍卫的妹妹,圆脸杏眼,活泼好动,武艺却好,天生的力气大,又自小跟着哥哥习武。
一提气一纵身便跃至几米高的屋顶上,抱着郗瑶也半点不费力。
“逢春,你可真厉害!”郗瑶刚从屋顶上下来,脸蛋红扑扑的。
“这算什么!郡主若是喜欢,我还能带郡主去那颗树上!”逢春笑嘻嘻道。
“真的啊?”树可不比屋顶,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她看着也不大,都能带着人上下了?
海棠夏芷生怕郡主起了心思,忙道,“逢春!不许胡闹。郡主不知道,这家伙自个上去都差点没摔着,可不能再带郡主去,郡主若真好奇,哪天让寒秋大人带您,他的功夫好,人也稳重。”
逢春撅着嘴,心道,我哥稳重,我也不差啊。
一转眼便是祭祖的日子,郗大伯原还想着借着吉日不好选拖上一段时间,郗父却不惯着他这做法,直接拿了钦天监算的日子送过去,不管你是乐不乐意,日子就定在那天。
郗家祖籍清平,嫡枝嫡脉也就郗大伯郗父这两房。
关系较近的在京城也没几房,都不大成事,起先不明白嫡枝这边怎么弄个女儿家祭祖,后来听说这可是圣上的外孙女,已封了郡主,便没什么意见了。
毕竟是皇家,自古以来不按规矩常理办事的多了去了,更何况她爹是他们郗家最位高权重的一位,连族长都同意了,他们还能有什么想法?
是以这一不合规矩的祭祖就这么顺顺利利地进行,想象中的挑事压根没有。
郗瑶磕了无数的头,念了无数拗口难懂的文。
大意也就是告诉祖宗们,我是某代某房某某,现在被找回来了,感谢祖宗保佑,以后逢年过节给你们拜祭送礼,希望你们日后继续保佑。
“郡主怎么这么实诚,瞧这额头,都青了!”夏芷心疼道,赶紧拿了煮鸡蛋给郗瑶敷额头。
海棠去库房取了冰回来,道,“何止呢,连膝盖也伤了,不冷敷怕是不行,夏芷来。”她递了冰袋过去,自己又拿了个给郗瑶敷腿,“早知道咱们就该垫上东西,青石板上这么跪着能不伤吗?”
“嘶,”真凉啊,郗瑶忍着不往后退,“大伯不是说祭祖最该诚心诚意,不好偷偷垫东西吧?”
“哼,大爷也好意思说这话,大房训少爷可是在祭祖时睡着的人,当时老夫人可是说祭祖不拘泥于俗礼,心意到了就好,大爷可没见有什么意见......”夏芷不忿道。
“好了,”海棠推推她,“说这些做什么,训少爷那个人......”
“哎海棠姐姐你们也知道训少爷的事了?我正打算和郡主说呢?”逢春蹦蹦跳跳进来。
“训少爷又有什么事?”
逢春凑近郗瑶神神秘秘道,“郡主,训少爷被抬回来了,据说是被人套麻袋打了一顿,鼻青脸肿,大房那边鬼哭狼嚎呢!”
“莫不是是碰上歹人了?京城治安这么好,还有人敢如此?”夏芷追问。
“不像,老夫人说让拿了咱们大人的帖子去报官,训少爷死活不让。”
“哼,估摸着又是自个先招惹的别人,活该被打!”
训少爷是大房的小儿子,也是郗老夫人最宠爱的小孙子,皮相尚好,偏偏爱拈花惹草,不过十五,屋内好几个通房丫头不够,还和些狐朋狗友流连烟花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