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兰完全不想解释。
她颓丧地望着他,想起了心中最记挂的那件事情:“你和维纳尔怎么样了?没发生什么不愉快吧?”
恶魔完美迷人的唇角缓缓勾起,似乎在回味昨日和小公爵的谈话:“哦。没有。”
依兰刚松了半口气,还没来得及拍拍胸脯,就听他漫不经心地续道:“他说,愿意把身体和灵魂交给我。世风日下,像这样有觉悟、有奉献精神的年轻人已经不多见了呢。”
依兰:“……”
身、身体,灵、灵魂,交、交给……
她不知道该怎么告诉恶魔,那是求欢的荤话。
依兰难以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
恶魔把维纳尔的求欢,理解成了……献祭?
她呆滞地盯着面前完美漂亮的恶魔,生无可恋地问他:“你没有答应维纳尔吧?”
“为什么不答应?”他傲慢地睨着她。
“所以你答应了?”依兰万念俱灰。
“嗯。”恶魔眯了眯眼睛,看起来有一点迷惑不解,“献祭身体和灵魂,为什么还要挑日期和时间?他想要仪式感吗?他选择了周末夜晚,我告诉他只能白天,他看起来十分惊愕。”
依兰幽怨地抬手捂住了自己的脸蛋。
天哪。
她难以想象,那是多么羞耻的对白。
第7章 故地重游
这是一间圆顶的巨型卧房,主装饰都是白金,在门、窗和古朴的青琉璃纹案框架边上,则低调地镶嵌着一圈圈黄金。恰到好处,丝毫没有浮夸的感觉。
房间正中垂下一盏白金打造的枝形吊灯,原本装着蜡烛的地方,都换成了细碎的龙晶。
霍华德家虽然是源远流长的老牌贵族,但并不守旧,相反,在品味上会特意贴近新兴贵族,十分平易近人。
维纳尔在雕满了郁金香纹饰的白金大床上睁开了眼睛。
他正要起身,感觉到丝绸睡裤很不对劲地粘在身上。
“啧。”
他刚才梦见了一个女孩。
维纳尔眨了眨蔚蓝的眼睛,想起了昨日和依兰在马车上谈话的那一幕。
她倒是比他想象中要热烈大胆一万倍。可见,什么清高单纯都是装出来的,一旦有了向上的机会,每一个人都会毫不犹豫地化身为吸血的藤蔓,缠住触手可及的大树。
在他说出“我想把身体和灵魂,都交给你”这句话之后,她居然没有表现出害羞或者抗拒,而是了然地笑了起来。
笑着说,好啊。
答应得那么轻易,样子都不装一装。
是生怕他反悔吧?
他当时没有表现出一丝鄙夷,继续平静地和她定下周末之约。
她竟要求白天。
维纳尔深感震惊。贵族们的私生活虽然混乱,但很少有人在大白天做那种事情。没想到,这个平时看起来一心念书的书呆子,居然藏着那么狂野的一颗放荡之心。
不过,白天黑夜都无关紧要,他需要的只不过是一个黑发情妇而已。
维纳尔并没有把太多心思放在这件事情上,没想到的是,入睡之后他竟做了那样一个梦,以致毁掉了一条丝绸睡裤。
他梦见,敞亮的天光下,翻滚的年轻身躯压平了花园中的郁金香,周围还有来来往往的仆人。
真是又羞耻又刺激。
被他搂在怀里的女孩有一头乌黑的长发,面容模糊。
也说不清像不像依兰,但这个梦,她一定是始作俑者。
依兰·林恩……
维纳尔不带情绪地笑了笑,在女仆的帮助下,换掉了身上的衣物。
空气中的味道熏红了年轻女仆的耳朵,她们捧着丝绸睡裤飞快地逃走,就像捧走的是小公爵的心。
*
依兰被妮可念叨了十几分钟。
昨天小公爵送她回来,妮可和老林恩当然会知道。
老林恩倒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因为在他心中,霍华德大公是一位非常值得敬重爱戴的军事首领,他的孩子自然也和他本人一样正直,值得信赖。
妮可很讨厌丈夫对大公的盲目崇拜。她敌视一切贵族,认为他们是万恶之源,没一个好东西。
而且昨天‘依兰’被小公爵送回来之后,态度也非常不端正。她把妮可的絮叨当成放屁,还扔了干面包,大言不惭地提要求,说要吃土豆泥。
气得妮可七窍生烟,大半宿没睡好,决定在依兰吃早餐的时候对她进行轰炸式教育。
“是不是又忘了玛莲和拉尔沙的事情?”妮可叉着腰,布满茧子的手指一下一下戳在依兰的后脑壳上,“该嫁人的时候不正经嫁人,偏要给贵族当情妇,等到人老珠黄时,像老鼠一样灰溜溜被赶回贫民窟!连个金币都捞不着!谁也不会娶她们!你等着瞧吧,将来她们老了,比现在还要可怜一百倍!”
“你是想走那样的老路吗?明知道是火坑还要往里面跳?!”
“银币的角角都还没摸着,你就瞧不上干面包了?咬一口就扔?你是被人家几句甜言蜜语就哄丢了脑子吗?啊?”
想起昨天的事情妮可就来气。
可怜的依兰没有办法为自己辩解,只能默默替恶魔又背上一个黑锅。
她用最快速度啃完干面包,逃出家门。
噎了个半死。
这混乱的生活到底什么时候才会结束啊……
郁金香马车停在街道另一侧。
小公爵眼波温柔,抬起戴着白色丝绸手套的右手,向依兰打招呼。
“早安,我的女孩。”清澈的男声,气质优雅,像个王子。
依兰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
妮可抱着一根鸡毛掸子,似笑非笑地倚着门框,眼神充满杀气。
依兰:“呜呜……”
眼皮一抬,瞄向自己的阁楼小窗。
窗后似乎有个黑色的影子。
‘都是他的错!’
依兰扁着嘴,颓丧地转回头,走向维纳尔。
“维纳尔……”她摊着手,艰难地解释说,“昨天的事情,其实是个误会。”
小公爵笑得清朗:“不,爱情里,没有误会。”
他想,是因为昨天答应得太快,回家想想不妥,又要开始欲擒故纵吗?
他的心中如明镜般亮堂,却不揭穿她。
“我,其实……”她绝望地发现自己根本没办法解释。
“嗯哼?”小公爵很有耐心地凝视着她。
清晨的阳光下,少女的皮肤白得透明,散发出近乎神圣的光泽。黑发如藻,黑与白的极致碰撞,让她美得摄人心魄。
她是这么鲜活浓烈。不像血脉高贵的贵族们,肤色与发色色调极相近,像一滩糊在一起的浅色油彩。
他的咽喉忽然发干,不自觉地想起了昨夜的美梦。
如果是面前这张脸……真是叫人血脉偾张。
他垂眸敛下了情绪。
依兰把心一横:“维纳尔,请你忘记昨天的事情!反正,周末我是不会和你约会的。”
“要换成今天?”他的声音里染上了暗哑。
依兰:“……哪一天都不行。我不做情妇,永远不。”
“啊,”维纳尔恍然,“依兰·林恩,你想和我结婚?那不可能,我的家族不会允许。但我可以答应你,情人只有你一个。”
“……”
依兰感到一阵深深的无力。
自从遇到那个恶魔开始,一切就乱套了。
“我不想和你结婚,也不想做你的情人,维纳尔,我们只是普通的同学关系。”依兰觉得自己很像那些拎上裤子就不认人的负心汉。
他盯着她,蓝眸中隐有暗火。
“不要欲擒故纵,依兰·林恩,霍华德家不吃这一套。”他微微向后仰起身体,目光睥睨。
“随便你怎么想,我意已决,抱歉。”依兰撒腿跑了。
再不走就要迟到。
维纳尔有马车,她可只有两条腿。
跑出一阵,她放慢了步子,调整着呼吸向前走。
郁金香大马车追了上来,心情很不好的小公爵端坐在马车里,十指交叉放在身前,微阖着双眼,面色疏离平静。
就像完全不认识一样,马车毫不留情地越过依兰,将她远远抛在了巷道里。
“呼……”依兰心想,倒是比预料之中更好解决一点。
旋即自嘲地笑了笑。
维纳尔是什么人,只要他愿意勾勾手指,扑到他身上的少女可以把他活活压成一滩薄薄的肉饼。
他怎么可能对一个平民姑娘死缠烂打?
除非丘比特的爱神之箭射傻了他的脑子。
等等。
依兰偏着头,沉思起来——刚刚是不是想到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唔……一滩薄薄的肉饼。
肉饼……
肉……
好想吃肉。
依兰已经忘记自己有多久没有尝过油星味了。
她舔了舔唇,努力把肉饼逐出脑海。
想屁吃呢。
肉,不是刚刚被自己拒绝了吗?
要是答应了维纳尔,也许今天的晚餐就可以吃到煎得又酥又嫩的顶极牛排,还有传说中一咬就爆出鲜汁的皇家鱼子蛋……
依兰打了两个哆嗦。
“不,我不想吃肉,我只想啃元素魔法方程。”她努力欺骗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