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今,真相大白,恢复孟元皇子身份,自然无可厚非。
七皇子坐于宫中,听属下说起京中反应,待听到孟元被封为安王,笑着饮尽杯中酒:“有趣,原来连中三元,备受父皇关注的不是旁人,竟是本皇子的亲侄子。”
“本皇子听说父皇今日私下召见了太医,现下又认回了安王,真是愈发有趣了。”
浓云滚滚,飘散着聚成一团,天光一点点被盖住,明亮的天色一下子暗淡无光。
老妇站在门槛边,指着天边,对小孙子说:“这天要变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大概四章就要完结了O(∩_∩)O
☆、赐婚
御龙台气氛冷凝, 内殿之中太医跪了一地,裕安则焦急守在榻前。
今上躺在榻上,面无血色,一夕之间仿若苍老了十岁。
老太医一双眉毛花白, 现下正紧紧拧在一起, 垂首为今上把脉, 额上不断浸出冷汗。
过了约莫盏茶时间,老太医呼出一口气, 捏着袍子起身,一边搓着胡须一边说:“今上夙夜为国事操劳, 已然积劳成疾。”
“张太医医术高明, 可有解救之法?”裕安踱步迎上来,低声问。
张太医摇了摇头,并未因为榻上之人是天子就做出保证, 眉目反而拧的更紧:“经年累月, 郁结已在心中, 加之今上近年来过分操劳, 老朽无能,实在无能为力。总管平日在今上身边可规劝一二,让今上不要过分操劳才是。”
裕安颔首, 瞥向榻上那万人之上之人,无声叹了口气。
今上身体抱恙,而后几天连上朝都免了, 一直待在御龙台养病,一干国事全权交由内阁商议。
孟元被封为安王,在京府通判任上不足半年,今上直接下令任命孟元为京府布政使, 越过几位养在宫里的皇子,直接入勤政殿同诸阁老一道议事。
休养几日之后,今上面上稍微恢复些血色,就开始询问政事。
裕安伺候在跟前,递上煎好的汤药,劝道:“今上可要再歇会儿,朝中有各位皇子和大人看着,一时出不了岔子。”
“咳咳!”今上以帕掩唇咳了一通,眼角甚至逼出了眼泪。
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无事,今上把帕子给裕安,余光瞥见上头的血迹,神色如常接过汤碗,问,“安王现在何处?”
裕安把帕子收好,躬身站在榻边,恭敬回禀:“安王现在正在勤政殿与几位阁老议事,各省如今都在准备春耕,还有江南水道疏通一事,都等着朝廷决议。”
今上侧身,向着窗外望了一眼,浑浊的双眼渐渐有了光彩,片刻后收回视线,转而问道:“国公府进来可有异样?”
“未曾,只是...”裕安神色微顿,斟酌了一瞬,仍旧如实道,“只是那国公府的二姑娘,近来和安王走的很近。”
今上扬眉,沉声念道:“国公府二姑娘。”
京城闺秀实在太多,在脑子里搜寻一圈,今上眼前有了个模糊的印象,说:“从前安王就在朕面前说过他已经有了喜欢的姑娘,但朕从未听说他和哪家姑娘多说了两句话,如今你说他同国公府二姑娘走的极近。”
说到关键之处,今上却不肯再说下去,就此止住话茬,转而说道:“扶朕起来,去勤政殿,朕要去看看安王。”
议事处就设在勤政殿里的偏殿之中,孟元穿上一身莽服,头上戴上玉冠,长身玉立于殿中,与朝中大臣侃侃而谈。
皎皎少年,威仪浑然天成。
今上站在门边,远远看着孟元背影,恍惚间好似看见了南安王,停在门边,一时没有忙着进屋。
正相萧翎恰好侧身,率先注意到今上,顷刻间停了话语,连忙起身。
其余诸人见状跟着起身,一道俯身行礼:“拜见今上。”
今上到上首坐下,抬手示意他们起身,眼睛有意无意看了孟元几眼,赶人之意明显。
“有关事宜已经商议妥当,臣等先行告退。”萧翎在前面带头,大臣们都极有眼色,跟着一一退下了。
尹杰刻意走在最后,路过孟元身边脚步微顿,深深地看了一眼孟元背影。
孟元上前两步,停在几案前,再次行了一礼,唤道:“皇祖父。”
坐在龙椅上近三十年,今上面对过无数或危急或难办之事,从不像现在这样,连身子都微微颤抖。
呼出一口气,今上握紧拳头,逐渐稳住心绪。上下打量了孟元一眼,叹了口气:“南安王当年,朕没有护好他,看着你平安长大,想必他在那边也能欣慰一些。”
当年之事今上未必不知,只是当年碍于蒙族势大,一时发作不得,才忍受皇后嚣张多年。
最近蒙族和西边的云族开战,蒙族大败,今上才敢在这个节骨眼处置掉皇后,顺道把蒙族小王爷圈禁在京中。
各种道理孟元早已明晰,选在这个时间递上奏殊,不过是看准了今上的心思。
孟元垂首聆讯,并未言语。
“数月前,朕曾过问过你的婚事,当时你说你已经有心仪的姑娘。如今朕身子一天不如一天,最大的心愿莫过于看着你成家,你告诉朕你心意的到底是哪家姑娘,朕立刻为你赐婚。”今上双手撑在几案上,问孟元。
“臣记得今上当日说过,不管臣喜欢的是谁家女子,今上都会答应为臣赐婚。”孟元抬首看向今上,目光隔着几案遥遥相对,问,“不知今上当日的话是否还算数?”
“朕金口玉言,说出的话等同圣旨,自然算数。那安王心悦的到底是哪家姑娘,可曾入过宫中?”今上仍旧不肯松口,执意要从孟元口中得知那姑娘是谁。
孟元坦然对上今上视线,双方视线相对,一时间火花迸溅,谁也不会先后退一步。
外面日头正好,一簇阳光穿过窗柩落在孟元面上,另半边脸陷在阴影里,倒显得他面目轮廓愈加明显。
光影之下,孟元身子笔挺,像是崖边雪松。
孟元心知今上今日不问到答案不会罢休,遂缓缓开口:“想必今上已经知晓,臣心悦之人正是国公府二姑娘,尹相之女尹洛伊。”
今上眸色一动,心想果然如此。
阳光照进屋内,落了些在今上周围,今上眉目却冷了些,反问:“你可知朕有意除去国公府?”
“臣知道。”
“你知道你还告诉朕你心悦国公府的姑娘!”今上重重的在几案上拍了一下,一摞奏章晃晃悠悠,最后散了一地。
今上没理会一地奏章,跟着沉声道:“国公府从太|祖时期一直传至今日,威势不但没有弱,比起当年反而有过之而无不及。像是陆将军府这些早年封赏的勋贵,大多已经渐渐衰落。唯独国公府同镇南王府还在蒸蒸日上,等到封无可封之时,他们岂不是会生出不臣之心?”
“朕属意于你,你天资聪慧,当明白朕是什么意思。”今上目光落在孟元身上,某色愈发沉了,声音微哑,带着不容置喙之意,“国公府朕是决计容不下的,若你执意要娶那个国公府的二姑娘,那有些事朕也要重新考虑。”
今上语气平淡,神色甚至有些慈祥,君臣面对面像是在拉家常,但其浑浊的双眼却迸发出精光,实则是在威胁孟元。
坚守了十多年的感情,很多东西不足为外人道。
在孟元心中,尹洛伊之于他就像是溺水之人渴望的空气,心之念之,不可或缺。
“得之我幸,失之我命。”
若尹洛依不喜欢他还好,但两人既然两情相悦,他必不能让尹洛依与他失之交臂。
孟元站在原地,似乎看见当年尹洛伊伸着小手试探他额上温度的画面,孟元微勾唇角,说:“今上或许不知道,当年臣和贺兰卫被掳,其实当时尹洛伊也在场。”
“噢。”今上眉头一挑,显然没料到还有这一出。
“当时臣被蒙族兵士所伤,伤的很重,是尹洛伊一个小丫头不顾危险溜出去为臣找药。臣幼时和母亲生活在市井,母亲不大喜欢我,我也不爱和别的孩子玩,一直都不爱笑。”说到从前之事,孟元扯了扯嘴角,想到尹洛伊,竟咧着嘴笑开了,“直至遇到尹洛伊,那感觉就像是灰白的天空有了色彩,臣也能尝到名为甜蜜的滋味。”
“臣待在国公府这些时日,尹相及国公府一干人等的行事臣都看在眼里,臣可以担保,国公府断没有不臣之心。至于尹洛伊,臣心悦她,从前是,现在也是,”
说着,孟元叩首,再次恳求道:“还望今上成全!”
“碰!”今上扬起手掌,再度在几案上重重一拍,惊飞了院中鸟雀。
裕安守卫门外,闻声急忙赶了进来,跪在地上,低声道:“今上息怒!”
僵持了足有一盏茶时间,今上逐渐冷静下来,面色稍缓,对裕安说:“你先去门外候着。”
裕安依言出去,且顺手把门带上了。
“今上不要动怒,还望以龙体为重。”孟元直起身,眼神落在帝王身上,明亮又坚定,“孟元从未求过今上,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孟元此生只有这一个想要之人,还望今上成全!”
若是今上不允,他也当以自己的办法与她相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