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许底下人谈论一个男子,而这名男子在名义上还是尹洛伊的兄长,无非只有两种可能。第一,尹洛伊极其厌恶孟元。第二,尹洛伊和孟元之间有着非同寻常之事。
换做从前,任何人都会毫不犹豫的说是第一种可能,现如今知情人却不得不犹豫,甚至把视线放在第二种可能上。
毕竟,种种迹象交叠在一起,很难让人不多想。
“我记得你上次说过,尹洛伊给孟元绣了个香囊。你确定尹洛伊只给了孟元一人?”尹洛笙问。
桂儿福了福身,语气甚是笃定:“婢子确定,当时二姑娘只绣了一只香囊,婢子当时偷偷跟在二姑娘后边,亲眼瞧见二姑娘带着香囊去了二公子那里。”
尹洛笙从垫子下取出事先准备好的钱袋子递给桂儿,末了,从手腕上褪下一只翡翠镯子,一道递给桂儿。
桂儿双手接过赏赐,跪在地上,喜笑颜开:“谢五姑娘赏!”
“这算什么。”尹洛笙眼皮轻抬,施恩般开口,“为本姑娘办事,以后少不了你的好。”
*
晨起,尹洛伊脑子昏沉,她揉了揉额角,手指一下下搅着帕子,烦躁的将其团成一团。
院中那棵大槐树上停了几只鸟雀,一直“叽叽喳喳”叫个不停,容儿嫌他们吵人,抄着一杆竹竿到院子里赶去了。
小厨房把准备好的早膳送进来,尹洛伊接过婢子乘好的白粥,一小勺一小勺往嘴里送。
容儿走到尹洛伊跟前停下,侧身朝窗外瞟了一眼,枝头整整齐齐立着一簇翠绿新叶,院中安安静静的。
容儿笑着收回视线,接过空碗,盛满白粥后放到尹洛伊跟前,低声问:“姑娘昨晚做噩梦了,婢子瞧着姑娘眼下有些黑,可是昨晚没有睡好?”
拨弄了两下汤勺,尹洛伊含糊“嗯”了一声,咽下一口粥后问:“今日府上可有什么新鲜事?”
“未曾,府上诸事一切如常。”
容儿话音刚落,桂儿急匆匆进来,直直跪下,抬首看向尹洛伊,沉声道:“姑娘,不好了!”
尹洛依眼皮一跳,跟着放下汤勺,一边拿帕子擦拭嘴角,一边仔细揣摩了一番桂儿面上的神色。
自红娘被发落后,尹洛伊院中婢女大都是新买进的。
她们不是家生子,好处是同府上的“老人”少了很多牵扯,当然也有坏处,没有家人牵绊自然更容易被人收买。
桂儿满面都是焦急之色,她双手拽着裙摆,不住偷瞄尹洛伊的反应。
尹洛伊垂眸在她身上扫了一眼,挪开视线看帕子上绣的兰草,不慌不忙的问:“如此慌忙,到底出了什么事?”
“婢子,婢子刚去了前院,听老夫人院中的姐姐说五姑娘去了老夫人那里,告发姑娘与人私相授受。”
“什么!”容儿大惊。
尹洛伊眸色微闪,手掌慢慢握紧,手指因用力而泛白,面上却仍旧不见端倪。
容儿反应过来自家失态,遂垂下视线,将目光放在桂儿身上,迫不及待要听出个所以然。
桂儿接着说:“姑娘平素待我们这些下人极好,婢子见势不对立马择了小路回来,先告知姑娘,好叫姑娘早想对策。”
尹洛伊和孟元的事容儿多少有些察觉,听了桂儿这一番话,一颗心像是蒸笼里的糕点,急不可耐却又无可奈何。
她看向尹洛伊,半晌才憋出两个字:“姑娘...”
“二姑娘。”外间传来敲门声,秦嬷嬷对着屋内唤道,“二姑娘,老夫人有事要问二姑娘,还请二姑娘准备下,同老奴走一趟。”
☆、坦白
穿过抄手游廊, 尹洛伊放慢脚步,漫不经心的问:“洛伊正准备用完饭后去给祖母请安,秦嬷嬷可知祖母此刻唤我去所为何事,还劳烦嬷嬷亲自跑一趟。”
“二姑娘孝顺, 老夫人心里瞧得真真的。”秦嬷嬷一向对尹洛伊态度恭敬, 现下也是端着一副笑脸, 不动声色提点道,“今日之事有些复杂, 老奴不便透露,二姑娘待会儿小心应对就是。”
身为老夫人身边的老人, 足见其能耐。
论揣摩老夫人的心思, 尹洛伊要说第一的话,那秦嬷嬷自然是第二。
老夫人一向娇惯尹洛伊,秦嬷嬷话中让尹洛伊“小心应对”, 说明事态已经严重。
尹洛伊颔首, 低声向秦嬷嬷道了声谢, 一路上未再开口。
婢女掀开珠帘, 尹洛伊随秦嬷嬷一道进去,尹洛伊抬眸在殿内扫了一眼,李氏、周氏、张氏, 还有这一辈的姑娘哥儿,竟大都在场。
“老夫人,二姑娘来了。”秦嬷嬷凑到老夫人耳边, 低声提醒。
老夫人睁开眼,按了下额角,浑浊的双眼轻轻一瞥,屋内立时安静下来, 可见其威严犹在。
尹洛伊面上挂着笑意,如往常一般屈膝行礼:“祖母。”
未等老夫人发话,尹洛笙斜眼睖了尹洛伊一下,不客气的嘲弄:“尹洛伊,你还真是不知廉耻,做出这样的事儿还装作没事人一样,惺惺作态给谁看!”
“直呼其名,不敬姐妹,五妹妹你的教养又在何处?”
尹洛依一向知晓自家脾气不好,最容不得有人在面前瞎“叨叨”,尹洛笙出言挑衅,她也不会任人拿捏。
“更何况。”尹洛伊站直身子,轻轻勾起嘴角,反问,“五妹妹此话怎讲,女子名声何其重要,五妹妹说我‘不知廉耻’,可有凭证?”
“我有!”尹洛笙立即应道。
尹洛笙一宿没睡,听说老夫人起了,连早饭都没用就赶过来“告状”。
尹洛菲她们后面才被唤来,其中经过还未听说,只隐约得知了个大概,说是尹洛伊私底下和孟元有染。
“你胡说,二姐姐不是那样的人!”尹洛菲“腾”的站起,急声为尹洛伊辩解,“当初二姐姐不待见二哥哥时,你们说她不敬兄长,心底歹毒。现在两人和睦相处了,二姐姐待二哥哥亲厚了些,又要说二姐姐和二哥哥之间有见不得人的关系。”
说着,尹洛菲眼眶通红,眼里甚至闪过泪光:“尹洛笙,虽说你和二姐姐不和,但大家到底都是国公府的姑娘,‘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不为二姐姐想,好歹为大姐姐和你自己想想!”
尹洛菲话中不无道理,尹洛笙顿了顿,眼神闪动,心中有片刻纠结。
袖子被人扯了一下,尹洛笙皱眉看向动手之人,尹洛珊对尹洛笙摇了摇头。
尹洛笙猛地惊醒,回过神来,不客气的反驳:“正是因为尹洛伊品行不端,我才要指出,任由她这样下去,才是真的让国公府蒙羞!”
“够了!”老夫人手握扶手,出声呵斥,“咳咳,老身还没死呢,岂容你在这里撒野!”
李氏三人几乎同一时间起身,不料被秦嬷嬷抢先一步,三人都道了句“老夫人息怒”,坐下后等着看完这出好戏。
秦嬷嬷一下下为老夫人拍背,老夫人轻喘着,过了半盏茶的时间才缓过来。
“我国公府以武兴家,虽不如世家重视繁文缛节,但府上姑娘个个知书达礼。”老夫人看向尹洛笙,目光深沉,“笙姐儿,你既然口口声声说伊姐儿做了有辱门楣之事,如今府上诸人皆在,老身已派人前去唤元哥儿回府,有什么证据你尽管拿出来。孰是孰非,老身自会判断。”
老夫人将最后一句说得极重,她睨着尹洛笙,眼神前所未有的严厉。
尹洛笙看似嚣张,实则不过是纸老虎一个罢了,被老夫人一顿呵斥,当即吓懵了,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
老夫人岂能容她胡来,为等尹洛笙作出反应,老夫人接着说:“只一点,要是有人肆意污蔑,老身定饶不了她!”
尹洛伊站在大殿中央,眼睁睁看着老夫人为她发怒,在未明真想之前毫无保留维护她,既是动容又是羞愧。
趁着众人视线焦点都在老夫人身上,尹洛伊垂下头,快速抹了下眼角,晶莹落在指腹,双指一碾后立即湮灭。
瞬息之间,尹洛依已收拾好心绪,等着接下来这一场硬战。
人心都有偏好,说是一视同仁,但很多时候,长辈往往更偏爱自己喜欢的小辈,对于其他的,反而不那么看重。
因着种种原因,老夫人一直偏爱尹洛伊,对于国公府的其他姑娘,自然不那么重视。
尹洛菲她们到是不在意,偏尹洛笙这人心气极高,对象又是她最看不惯之人,连带着对尹洛伊的恨意日渐加深。
两人积怨已久,尹洛笙瞧着尹洛依那张明艳面庞,轻“哼”了一声,半点不客气:“孙女并非空口白话,我有人证还有物证,皆能证明尹洛伊和孟元之间早已私相授受,说不定连以前的不和都是他们伪装的假象!”
李氏冷哼一声,不以为然,端把这一场闹剧当做戏文来看,还有闲心捏了块糕点。
掩唇咬了一口,瞟了尹洛笙一眼,眼里藏着掩不住的轻蔑。
孟元什么喜好她做为母亲岂能不知,京城里闺秀成百上千,就是全死光了,孟元都不可能看上尹洛依。
说他俩有什么,简直是痴人说梦!
“桂儿,你来说,你在尹洛伊身边看见过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