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说:“二哥哥,新年快乐!”
☆、处置
瑶台健在高处, 宫殿宽阔,从数百层的石阶往上看,和天上瑶池没有两样。
宫殿下整个烧上了地龙,殿里暖的像是五月天。
如果有勇士厌了这片暖意, 在殿外站一会, 不出一刻钟, 风霜铁定会沾满肩头。
年前瑶台下那片空地挖成了池塘,附近暖和, 南边快马加鞭运来的荷花,好歹在花匠手底下活了下来。
袁辉安排宫娥捧了花灯放进水里, 宫人拿长杆挑了, 花灯绕着池塘围成一圈。从殿里往下看,一池的荷花鲜活又漂亮。
焰火还没停,七彩的光束在天幕上炸开, 幻化成流星, 散落在四方天地。
太子起身, 喧嚣声渐弱, 他举杯对着上首:“儿臣敬父皇,愿今岁国泰民安,父皇身体康健!”
“太子所言, 甚合朕意。”今上举杯,酒杯隔着数丈在空中遥遥相碰。
酒入肚腹,琉璃杯落在几案上, 今上话锋一转:“太子德行出众,养在宫里的皇子公主大多还未成年,太子身为兄长,更要以身作。”
太子生母卑贱, 生下太子后不久就逝世了,他从小养在皇后膝下,未及冠已是一国储君。
他拜在名师之下,自然读懂了今上话中的深意。
五公主犯了错,今上碍于皇后,更确切地说是碍于蒙族兵马,不能动她。但太子是皇后的“儿子”,她们犯了错,今上不可能委屈自个憋着,他就得“代母受过”。
太子俯身作揖,一副受教的样子:“儿臣遵命。”
落座之后,太子捏着酒杯,宫娥会意倒酒。身后的琉璃灯照亮了太子容颜,他暗瞥了下首的七皇子一眼,谦和的面容生出几丝裂痕。
七皇子感受到太子凌厉的目光,不再瑟缩,他朝太子扬起酒杯,笑着做了个口型。
恭喜。
太子逐渐收紧指节,酒杯受力发出“咯吱”声,美酒在杯中摇晃,溅出几滴落在几案上。
一场夜宴暗藏汹涌,尹洛伊看在眼里却不关心,她自顾自赏景品佳肴一件不落。趁着无人注意的间隙,还能和孟元视线胶着一会儿。
尹洛依抬手,左手掌心向下,唇角带着笑意。
孟元扬起嘴角,放下酒杯,隔着一室繁华,看向对面那人的笑颜,右手轻抬。
去掉一切多余的成分,整个宫殿仿若只有他们两人,他们牵着手,含笑感受着对方掌心的温度。
整个宴席吃下来,可以说有滋有味。
今上点名让孟元来参加夜宴,其实存了私心,他想要亲眼看看,这孩子在外头十几年到底长成什么样了。
几位阁老依次向今上敬酒,轮到尹杰那儿,今上忽然开口,像是忽然起了兴致:“前儿个听裕安说起宫外事,提起了年前尹相娶了续弦,朕特地准了尹相继子一道来参加夜宴,那小子坐在何处,怎的不上来请安。”
尹杰是为数几个知道孟元出生的,他顺势接下话茬:“臣代犬子谢圣上恩典。”
说完,尹杰侧身看向坐在斜下方的孟元,孟元起身出列,黑色大氅褪下,露出一身笔直的藏青衣袍,屈膝下拜:“草民孟元,拜见今上。”
今上虚虚抬手,示意孟元起身,他面上依旧保持着淡漠,眉眼间的冰霜却以化开,带上了一些人气:“朕听说你是今次解元,切不可骄傲,来年殿试,朕还等着看你的文章。”
前朝覆灭,世家大族把控朝政为一大要因。本朝开国以来,帝王任用寒士,国子监兴起,朝野一时呈现繁盛之态。
今上提起期待孟元文章,显然是极其赏识。
在座的官员都是“老油条”了,当即从中嗅出几分不同寻常,纷纷拿酒去灌尹杰,恭喜他得了个“好儿子”。
一直闹到戌时,夜宴才结束。今夜宫门关的晚,马车不断驶出,在宫门口分散开来,开往各个坊市。
上马车时,尹洛伊往后望了一眼。
尹逸席上喝的有些多,摇摇晃晃的站不稳,尹云提着他领子,尹希几个散在一边。
尹洛伊找了几次,始终没看见孟元。
*
孟元的确没有出宫,勤政殿燃了灯,裕安呵退了小太监,亲自进去奉茶。
两人一站一立,同样棱角分明的面庞单看是不同的英俊,合在一起却有三四分像。
裕安不敢多看,只瞥了一眼就垂下头,将茶放在案上。
两人沉默的对视着,过了一会子,今上叹了口气,终是率先开口了:“一转眼将近二十年了,你也这么大了。”
屋里烛火燃的够旺,窗边还挂着琉璃灯,光线很足。
今上盯着孟元,面上难得出现几分动容,他视线掠过孟元的眉眼,心里对于那人的记忆愈加深刻。
“是。”孟元颔首,橙红的光线照在他高挺的鼻梁上,落下小片阴影,“这些年承蒙今上照顾,我和母亲才不至于那么艰难。”
“今上。”他挪开视线,看向几案上的杯盏,重复了一遍,“这么多年了,你还叫我今上?”
孟元没有退让,再次强调:“礼不可废,小子孟元,是国公府二公子,今次秋闱的解元,于情于理都该守规矩,尊称您为‘今上’。”
裕安端起几案上凉掉的茶水,躬身退到帘外,不敢多看一眼。
今上抬指在几案上轻扣,眉头皱起,紧拧成一个“川”字,他没有说话,殿里的气氛逐渐冷凝。
“罢了。”过了半晌,今上叹息道,“当年的确是朕没有事先预料到,让你父亲……你愿意来见朕就好,其他的慢慢来,还有的是时间。”
“天色不早了,我留久了落人话柄,要是没什么事,草民就先退下了。”
今上没搭话,神色淡漠的瞥了孟元一眼,而后转头望着窗边烛火扑闪。
火舌跳起,少年挺直脊背站在面前,恍惚间今上揉了揉眼,仿若看见了当年那个凊隽的青年。
视线落在孟元的眉眼上,今上面色逐渐缓和,他放缓了语气:“去吧,回去好生温书,朕等着看你的文章。”
孟元颔首,打帘就要出门,今上忽然开口,从后面唤住他。
“慢着!”
孟元转身,看上今上,等待着他的下文。
今上转头看下裕安,恢复平素那副淡漠:“御膳房今日做的点心不错,你叫人装一些,给他带回去。”
*
月明星稀,狂风卷着地上的沙石在空中飞舞,檐下的灯笼被打得不停晃悠,烛火明明灭灭。
刑部大牢里,不时传出凄厉的喊叫声,普通人站在门外听一会儿子,回家后铁定吓得做噩梦。
地牢里阴森,狱卒买了烧酒,预备着夜里驱寒。
不料上头突然送来四名要犯,还惊动了上头的大人物。狱卒“砸吧”了下嘴,想着烧酒的味道,感叹这顿烧酒今晚是喝不上了。
贺兰卫领了皇命,带着几个手下,深夜到刑部大牢提审要犯。
换做从前,周薇也是蜜罐里娇养长大的,后来嫁去平阳侯府,也没过过苦日子。
许是穷凶恶极的人关押多了,刑部大牢里格外阴森,夜里呼呼的风声刮过,好似有人在不停啼哭。
周薇吓得瑟缩在角落,草堆上突然窜出几只老鼠,她吓了一跳,后退着往墙角又缩了缩。
狱卒在前面开锁,贺兰卫俯身进门,居高临下看着周薇,眼里一片冰寒。
听到动静,周薇转头沿着黑底缎面的靴子往上看,目光落在贺兰卫冷峻的面庞上,心底的绝望又加重了几分。
“你,你是谁,我什么也没做,我不知道。”周薇拼命的摇头,“我不知道,都是五公主做的!”
看着周薇这副癫狂的样子,贺兰卫笑了:“事情原委今上已经知晓,五公主被罚禁足,连太子都被牵累着罚了一月俸禄。你不过一介无名之辈,还敢指责皇室公主。呵呵,未免太过大胆!”
“祸乱宫闱,在后宫私会可是大罪。”贺兰卫上前几步,足尖在地面轻点。
两只老鼠窜起,跳到周薇面前,他说:“不想承认也行,对付你们这种嘴硬的,外头那些狱卒有的是办法。我敬周姑娘是女中豪杰,几百种酷刑,我倒要看周姑娘能熬过几种。”
说完,贺兰卫退了出去,后面的事自有底下人去办。
隔壁牢房,死士身上的黑衣还未退下,为防意外发生,狱卒在他身上套了锁链。
听见有脚步声,黑衣人睁眼,拖着锁链起身。
“哗啦”声碎了一地,贺兰卫逐渐逼近,对峙之时,骤然上前扼住黑衣人的喉咙。
“咳咳!”黑衣人身体强壮,布料之上满是遒劲的肌肉,贺兰卫渐渐加重手中的力道,接连发问,“你家主子是谁?她今日派你去后宫做什么,在她身后还有多少像你这样的人?”
黑衣人满脸涨的通红,他挣脱不开,只得张大嘴不停的喘息。
眼见他快要窒息,贺兰卫及时松开手,任黑衣人伏倒在地。
阿四咳嗽两声,后退两步靠墙站着,警惕地看着贺兰卫:“我呸!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哪来这么多废话!磨磨唧唧的,老子看你是怕了,不敢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