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辛先顾不上这个,惊呼:“天子小心!快护驾!”
她话音刚落身旁一头大黑牛便朝着戚慎那头冲去。
戚慎扭头瞧见景辛,脸色一变,要向她奔过来却被护驾的卫兵围住。
他低喝:“滚开!”
卫兵让出路,他疾步冲景辛奔来。
那大黑牛在他肩侧擦过,却没有攻击他,而向着人群中攻去。
戚慎大步来到景辛身前,宽袖严严实实将她护在怀里,震怒道:“谁让你上来的!”
“王上,臣妾没有拦住那黑牛,是臣妾惊扰王上了。”
戚慎顺着她视线回头,那黑牛没被卫兵制服,一直围了秦无恒打转,而大家也都发现了,这头黑牛来势汹汹,没有伤任何人,似乎只是冲着秦无恒而来,牛角一直对准秦无恒,步步都在攻击。
景辛把事情的经过说起:“臣妾想去散散心,在外碰到来理论的村民,他家老父亲暴毙于田野,三岁小儿也惨遭毒手险些溺亡,有人竟道是天子所为。臣妾自然要去查看一番,明明天子是不会伤害幼童的。但那黑牛不由分说便冲了进来。”
她身后响起崔凯捷的禀报声:“天子,娘娘,臣拦不住此人,害他惊扰天子与娘娘了,臣该死!”
他跪地请罪,身后跟来的李松也跪到地上,只是后背还背着个稚童。李松这一跪稚童便从他背上滑下来,那小童模样可爱,只是鼻尖和额头都是伤口,小脸也吓得惨白,眼神呆滞,只知道哭。
戚慎恼羞喝道:“拖下去。”他抬袖捂住景辛的眼睛。
景辛握住他手腕:“王上,给百姓做一回主吧,这小孩好可怜。”她黯然说,“如果我们的孩子被坏人所害,您不心疼吗?”
戚慎沉默瞬间,将她搂入胸膛,让她面朝着他,不让她看身后。
他冷声问:“何时发生的事?”
背后是嘈杂的打斗声,那黑牛身中数箭依旧不放过秦无恒,一直在攻击秦无恒。秦无恒手持长剑最终亲手将黑牛砍倒。
景辛到底还是见了血,吓得脊背一抖。
这个跟春秋战国一样的时代,她真的好渴望不再拥有纷争,草地上不再弥漫血腥,她好渴望盛世太平。
李松道:“天子,是昨夜黄昏发生的事,草民的父亲死在田坎间,还是草民家的黑牛带我们去的亲人尸体处。天子您看,草民的黑牛一直朝那位官爷所去,都说动物通灵性,莫不是他杀了我老爹!”他指着秦无恒,低头问小童,“阿豆,你认识那人吗?”
小童不敢看,扑进李松胸膛,哇哇大哭。
戚慎眸色幽深,看不清在想什么。
秦无恒冲上前:“王上,莫听这刁民胡言乱语,黑牛误入人多之地早已受惊,难道冲撞了天子也说天子是凶手么?还有,这小童明显智障,区区孩童的话能信几分。”
李松:“不可能,我家黑牛养了二十年!就是它告诉我们老爹死了,是它带我们去找老爹尸体的!我家阿豆还没说话呢,你怎就这般怕事?”
他们各争一词,戚慎面色漠然,始终不见表情,最后问:“那昨夜黄昏阿恒在何处?”
“臣与翟扈共游于溪中,不曾下山。”
戚慎垂下眼帘,景辛面朝着他,能最亲密地望见他表情,可他始终不见波澜,帝王的喜怒不形于色他做到了一百分。
翟扈正要上前来作证,戚慎打断:“说是寡人杀的?”他哼笑一声,“寡人杀人用此劣行?好了,终是一桩可怜事,着重金安顿吧。”
他眯起眼眸呵斥景辛:“寡人的话当耳旁风,谁让你上山来!”他横抱起她朝下山的路走去。
李松的嘶喊声还遥遥传来,声嘶力竭喊着请天子做主。
景辛搂着戚慎脖子,他抱着她走得很稳,但路并不近,她说:“王上,不坐御辇吗?”
戚慎没有说话。
她知道他现在心间有诸多疑虑。
最信任最亲近的堂兄弟对他说谎了,还将自己幽会的女人献给了他,甚至连刚才的中尉翟扈都是秦无恒的心腹,而这个心腹却是剿灭周普造反中的能将。
他所用之人,他所信之人,背叛了他?
戚慎越是不说话景辛越感到不安,她的计划开始了,让秦无恒暴露的计划已经成功了大半,可是戚慎能接受吗?
把小童也带来不是她的主意,但让李松入天子圈地却是她的主。,那黑牛的确被养了二十年,比一些身体不好的人都还要长寿一些,早就养出了灵气。牛能撞破栏杆带李家人去找李翁的尸体,她推测也许也能嗅出凶手的气息。她只是想赌一赌,竟真的被她赌赢。
而景辛也明白,她的赢既是输。
她会暴露她自己。
她连呼吸都变得紧张,见识过戚慎的城府之深,她无法猜到他此刻心里在想什么。
回到房中,戚慎将她放到床榻上,长欢与几名宫女进来侍奉,才跟到屋中便被他屏退。
他一个抬眸,眸中幽深冷厉令人畏退。
宫人离开,小心翼翼阖上了房门。
景辛仍勾着他脖子,想着该说什么时听到他冰冷的声音。
“你是谁?”
第25章
冷。
他的话让温度都降下去。
景辛心砰砰跳,迎上他的眼睛:“臣妾是您的妃子啊。”
戚慎深邃凝望她好久。
这种安静让她惧怕,发嗲也再使不出来。
景辛忽然很想哭,她的道行比戚慎还是差远了。
“今日之事是你的计划?”
景辛终究还是答:“是……臣妾只是不想他们诬蔑是天子杀人。”
“带寡人去山上看夕阳,也与此事有关?”
景辛愣住,他思维跳跃太快,她不想承认,但这前因后果已经很明显了,他又不蠢。
她的犹豫里,戚慎捏住了她下颔。
他力气很重,她只能被迫被他抬起脸,以一种仰视的姿态昂首面对他。脸颊很疼,她双唇被捏得嘟起,呼吸都很难受。他倾身下来,一瞬不瞬望着她这张脸。
昨夜暗卫跟他禀报了景辛的行踪,他原本以为她只是可怜那老头才放了那一家人,但不想这竟只是她的计划。看夕阳的那个角度不偏不倚正好撞见秦无恒,她选得妙啊。
“天子……”
“你又是谁?”
“臣妾是您的妃子。”
他并不相信,微眯的眼眸里目光犀利,这个角度,他太挺拔也太高大,似要用天子威压剥透她的伪装。
景辛心跳剧烈,感到从脚底串起来的寒意。
他是看穿了她吗?
知道她不是从前的景辛,知道她换了灵魂?
如果她说自己是另一个时空的人,他会把她当成妖妃喂虎吗?
不能说。
景辛忽然明白了,她越畏他他越怀疑,她迎上他眼睛,只用满腔温柔与委屈注视他。望着这张深不可测的脸,她忽然好后悔穿进书里,不管是戚慎还是对手都太强大了啊。
“为什么您要怀疑臣妾?是我做的,山下老翁前一刻还在耕田,天子与臣妾是亲眼见到的,为何在途径少宰他们那里后便暴毙于荒野?少宰为什么要把他喜欢的女人推给天子您呢,那日在玉屏镇上,臣妾偶遇到了沈姑娘,她腰间那把精美的短刀便是她心上人所赠,天子查查,这短刀是不是少宰之物。”
她断断续续说完,呼吸困难,喘息声渐起。
她浑身都热。
戚慎感觉到了,因为她身体发热时香气四溢,鼻端都是她的体香,幽兰一样,又纯又欲。
他松开手。
景辛连连咳了好几声,再抬头时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滚落。
“那老人难道死得不可怜?农人都把黑牛当成家中的一份子,那黑头护主,又不可怜吗?您不让臣妾当个好人吗?老天都让臣妾做个好人了,臣妾是变了,臣妾如今不是自己了,臣妾想相夫教子,教个聪慧纯良的好王子。”
戚慎面庞的严峻一点点松动。
景辛感觉到肩头火辣辣的疼,低头才看见衣衫渗血了,恐怕是刚才挣扎时碰到了伤口。她左肩被箭头带走了皮肉,虽不至重伤,但因为如今有了身孕不便用药,疼起来也很痛苦。
她垂下眼眸,美目里楚楚可怜,掀开衣衫露出半边香肩。
纱布被她取下,再抬头时戚慎目中早无方才的凛冽,她黛眉轻蹙:“疼。”
戚慎终是放过了她:“药在哪?”
“案上。”
他返身取来药帮她擦拭:“太医怎么说?”
“只能上这种草药,见效很慢而且会疼,太医说回宫才有好些的药膏。”
药落在伤口上的确太疼,这种疼被景辛放大,眼泪吧嗒掉了一颗又一颗,嘴唇也快被她咬破似的,红得滴血。她却一声不吭,怕他生气又怕自己没有骨气,强忍着受下来。
额头渗出汗水,鼻端都是身体内散发的阵阵香气,景辛垂下眼帘,胸脯在这疼痛里起起伏伏。这的确是一具完美到极致的身体,而她的柔弱也的确有些作用。
戚慎动作放轻不少,等上好药她扑进了他胸膛,腰肢轻软,手臂无力,轻轻勾着他脖子,抽泣声细细碎碎。要了命似的,戚慎说不出这股异样的感觉,明明前一刻还在质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