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这里学习厨艺,学习琴棋书画,学习各种暴君会爱上的技艺,也每天看秦无恒命人从王都送来的天子每日起居录,她的生活每时每刻都是在了解戚慎,可她想了解的人只有眼前人,她只爱秦无恒一人。
复仇可以再快些多好,她只想跟他在一起。
后来秦父死了,被暴君的三尺白绫吊死在悬梁,昔日荣华的太宰府被抄,她的心上人被赐了新的少宰府,也失去了父亲的庇佑,单打独斗,只有她能帮助他。
“阿恒,我好想好想你。”
秦无恒鼻尖触上她鼻尖:“我也是。”
亲昵够了,秦无恒敛去柔情说起正事:“明日的计划如常,你会怨我吗?”
“不会,事成后我会保护好自己,绝不会让那狗皇帝碰我分毫。”
“清月,委屈你了。”秦无恒搂住沈清月感叹一声,说起明天重要的细节,尤其叮嘱她不要被箭伤到要害。
他忽听一串陌生的脚步声响起,瞬间看向声源处,一块大石背后探出个脑袋,是个脸色黝黑的老农人。
老叟对上他眼睛吓了一跳,瞧见沈清月才松了口气。
“沈娘子,你也在啊?”老叟从大石背后走出来,挽到小腿的裤管沾满泥巴,他左手牵个及膝高的小童,右手牵着一头大黑牛,冲沈清月笑道,“我经过这,没打扰你们吧?”他对秦无恒这个一身贵气的男子充满好奇,但从穿着气场也知对方贵不可攀,不敢再打量。
沈清月眸中闪过一抹复杂之色,弯唇笑道:“无事,李翁是经过此地?”
“是啊,东边那块田不犁不行了,我刚……”
秦无恒不由分说便夹出暗器欲脱手飞出,他要杀人灭口。
“阿恒不要!”沈清月急急握住他手腕。
老叟惊恐受吓,脚边小童也害怕地抱紧他大腿哭出声来。
秦无恒:“他偷听到我们的谈话。”
“我没有偷听,我真的没有偷听,沈娘子……”老叟无辜求助,自然知道这山上来了王都的暴君,也明白这应该是暴君的人。
沈清月示意老叟先走,劝住秦无恒:“他是我农场附近的老村民,我认识他,他不会偷听的!”她知道秦无恒复仇下的性格,紧张求他收手。
秦无恒终是收回手,犀利似箭的眼睛瞥向老叟,示意他速速离去。
老叟连连对沈清月道谢,牵起孙子和大黑牛匆忙走开。
沈清月:“不要伤害无辜,他不会出卖我的。”
“嗯,我听你的。”
两人不再逗留,各自分开。
秦无恒目送沈清月走远,顺着草地上黑牛踩踏的脚印疾步而行。他很快就看见拐下坡坎的老叟。
指尖暗器凌空飞向老叟,精准刺入他后颈。老叟僵硬着用最后一丝力气回过头,另一块暗器瞬间又刺中他喉间,整个人轰然倒塌。脚边三岁大的孙子被喷了一脸血,不知道跑,只吓得哭。
秦无恒与那三岁小童对视着,一秒,五秒,最终他还是扬起了手上暗器,但那小童忽然间一退,噗通一声掉下高坎。
他疾步上前,高坎下是一片池塘,小童不会水,扑腾几下很快不再动了。他收了暗器,冷漠转身离去,剑眉下一双黑眸闪过不忍,但也仅有短暂的瞬间。
成大事,便不能心慈手软。
可他愿意在沈清月身前成全她的善良,恶人便让他来做吧。
第21章
山中清净,戚慎从山头回来后便换了劲练的服饰去找诸侯比武。
他总没事找事,喜欢看诸侯还手又打不赢他的模样,又爱看众人背后对他咬牙切又恨之入骨的奈何不得。
景辛没跟去当啦啦队搞崇拜,自己去了山中那处温泉。
舒舒服服地泡到身心舒畅她才起身步上台阶。
细白修长的腿间有无数水珠滚落,她光脚踩在兽皮地毯上,肤如凝脂,香娇玉嫩。两名宫女恭敬地为她擦拭身上水珠,长欢给她递来泡好的花茶。
皓白修长的玉颈微微垂下,她吹开浮在杯中的花瓣:“天子还在比武么?”
“是,那边篝火苒苒,寿全说还未结束,侍卫又抬了烤肉与美酒进去。”
宫女为她束胸穿衣,景辛抬起双手任其穿戴,又想到:“山下没有动静吧?”她指的是才与戚慎去看夕阳的那座山。
长欢知道是指秦无恒的事,回道没有动静。
景辛点了点头。
宫女跪在地上为她穿履,她道了声自己穿,踏上一双金丝线绣花鞋绕过屏风朝外走去。
林中幽静,四周虫鸣声竟也悦耳,眼前不时飞过萤火虫,她步下台阶,能瞧见不远处搭建的广场内火光绚苒。
长欢询问她是否要过去看看天子比试,景辛懒得去,腹中有些饿,她吩咐宫人准备一些吃的。
前处却有个影子自长廊跑来,是秦全。
秦全跑得急,停下时大口喘气:“娘娘,山下有情况。”他小声说道山下死了一个老人,还有一个小童溺水昏迷,其家人悲痛不已,村里人都认为是暴君杀的人,老叟的儿子丧失理智,想要硬闯天子圈地,被士兵所拦。
他们无法进入此地,这里在戚慎动身前便已经被秦无恒纳入了天子地界,四面早已筑了高墙,皆有护卫把守。
“天子知道此事么?”
“天子不知。”
也是,这对戚慎来说连事情都算不上,那帮禁卫自然不敢去打扰他。
“不要惊动天子,本宫去看看。”景辛命人抬来步辇。
没有想象中的聚众争吵,来闹事的三口人早被禁卫关押起来,圈地墙外只有几个胆大的村民义愤蹲个说法,但守卫的禁军们自然不会给这个说法。
景辛望见墙外走来的一个娉婷身影,村民也看到来人了,纷纷回头急切喊“沈娘子”。
那是沈清月。
沈清月倒没有与禁卫讨要说法,而是劝解村民先回家,不要聚众在此。
统领崔凯捷朝景辛道:“娘娘,这帮刁民目中无人,待臣将人驱逐……”
“慢,不要催赶他们,那不是有人来劝了么。”景辛问,“那死去的老人在哪?”
“您要见么?尸体血腥污秽,臣怕娘娘受惊。”
“抬过来。”
景辛仍坐在步辇上,待禁卫抬来那具尸体,她忽然眯起眼眸,认得这应该是山下犁田的老农。
他竟死了?
难道是撞见沈清月与秦无恒谈话,才被灭口?
这死状极惨,她胃口一阵翻江倒海,忙用宽袖捂住口鼻。
崔凯捷忙命人抬走尸体。
景辛懂了这是怎么回事,他们杀了人还要嫁祸给戚慎?连三岁小童都不放过!
她此刻不想与沈清月撞见,正要喊回去,外墙忽然传来一声急喝。
“有人来了!那是老李头!老李头在那!”
村民蜂拥想入内抢走尸体。
沈清月也朝这头望来,景辛正好与她视线相撞。
没有再躲,景辛放下宽袖凝视沈清月。
沈清月震惊不小,见景辛高坐于步辇之上,锦衣华服,侍从六七,四周禁卫都对她言听计从,光是望着她这张红颜祸水的脸便足够知道她的身份了。
震惊之后沈清月脸上便是气愤,是那种很想冲过来杀了她却又不得不掩饰住的无可奈何。
避无可避。
景辛惊讶望着沈清月,绽起笑:“姐姐,是你呀!”
她喊人放沈清月进来,命人将步辇落地。
沈清月走到景辛身前,景辛笑着让众人都退下:“别吓到她。”
她上前握住沈清月的手:“姐姐,竟不想在这里见到你!”
到底是原书女主,沈清月沉得住气,也冲她笑:“我也很意外,但为何他们唤你娘娘?难不成你是天子身边的妃子?”
景辛黯然点头:“我是,但我不是有意瞒你的。”她忽然像是想起什么,焦急地望着沈清月,“姐姐,那日我与你说的话你不要告诉别人,天子没有打我骂我,天子也没有让我做恶事,是我胡言乱语的,天子待我极好。”
她说完,一双美目里眼泪要掉不掉,这样楚楚噙泪的可怜模样最是令人不忍。
连沈清月也沉默许久,缓缓抽出手说:“嗯,民女知道了,您是当今天子的宠妃。”
“是呢,我是当今天子的宠妃。”景辛喉间迂回着一口叹息,泪光盈满眼眶,却被她强忍着逼回去。她再见故人,宛若笼中之鸟再遇天空,笑得纯净无害,“姐姐,你为何出现在这里?你住在这里吗?”
沈清月点点头,看了眼尸体被抬走的方向:“死的是民女的邻里,所以民女才来看看。”
“我也是得知了此事过来一看,这位老人不是天子所害,天子今日都没有空下山,不会害这里的村民。士兵抓的人我会马上放他们归家,姐姐不用担心,也不要再来这里。”景辛望了眼四周,清澈的眼眸里升起股害怕,悄声附到沈清月耳边,“姐姐快走吧,天子性格暴戾,你生得这般好看,千万不要被天子抓走残害了。”
她眼里黯然:“我会私放这位老者的家人,若有罪责我自会承担。”
沈清月沉默着,她从来没有被人靠在耳畔说悄悄话,眼前的女子跟她一样年轻,却因为侍奉着这天下间最残暴的人而小心翼翼,无辜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