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辛交代甘进:“去军中叫些膳夫过来,我们摘回去给大家做酸梅汤。”
她与杨氏摘了一大堆,甘进领着人来搬回营地。
景辛摘得累了坐在石头上休息,嘱咐杨氏:“别闪着腰,你也休息会儿吧。”
杨氏应下,不敢坐在她旁边,靠远了些休息。她折了草编起一只蚂蚱,目光失神,闷闷不乐。
景辛道:“真好看。”她知道杨氏这是想孩子了。
杨氏腼腆笑道:“是么,多谢娘娘夸奖。这是小泉子最喜欢玩的,奴平时下地就给他编这蚂蚱玩,也不知他如今在哪,怎么就会走丢呢,才三岁的孩子,我不过就是转身了一会儿……”杨氏止不住哭了起来。
景辛安慰她:“别哭,我手边没有颜料,待士兵买到颜料我为你画小泉子的画像,王上喜欢孩子,会下令为你们找到孩子的。”
杨氏朝景辛下跪磕头说谢,景辛忙去扶她。
几箩筐杨梅抬走,膳夫忙不过来,景辛回到军中便亲自动手为戚慎烤起蛋糕。
膳夫带出来的糖快要用尽,都被她上次拿来做饼干分给伤员吃了,戚慎吃不到几回烘培了。景辛放少了糖,起身回帐中去取,却在掀起帐帘时意外撞见杨氏在藏糖,她一时怔住。
杨氏将砂糖包在手绢里塞到腰间的锦囊中,若无其事忙起别的。
景辛没有戳破她,这些时日项焉说过杨氏没有问题,那她藏糖是想留给甘进吃?
杨氏见她进来,有些慌张,行礼道:“娘娘,奴将面粉拿出去。”
景辛颔首,取了最后剩的一些糖回到帐外烤箱前。
戚风蛋糕烤好后,景辛将开裂的切下来自己吃掉一些,剩下的给杨氏吃。
杨氏笑道:“这蛋糕是奴吃过最好吃的了,香软可口,还甜。娘娘,奴的小泉子最爱吃糖,平日里家中却买不起糖,若是他在身边这蛋糕他定是爱吃的……”
原来是藏糖给她儿子?
景辛安慰了杨氏几句,端着戚风与酸梅汤入了帅营。
施良胥与几名武将正在禀报赤峰山的战况,陆军没有料到他们这么快已改道回汴都,营垒失守,被梁军攻占驱退,已筑起防御阵。
戚慎颔首,挥手让他们各自去忙。
景辛呈上蛋糕与酸梅汤,戚慎喝了口皱起眉说不够甜。
成福在旁道:“奴才去拿糖。”
“没有糖了,将就些吧。”景辛问,“你有什么想法?”
“陆军处在汴都与徽州之间,不过自寻死路。”
“可陆扶疾收了一名归顺的旧臣,尚不知是谁,也不知此人会有什么计策。”
戚慎并未放在眼里,淡笑:“能投靠他的旧臣算不得我从前的心腹。”况且他一向将帝王的喜怒藏于深处,除了举朝知道他爱吃甜食,他尚且没有什么致命的喜好能被陆扶疾利用。
入夜,景辛取下绾发的木簪,一头青丝倾泻在后背,掀开被子上床入睡。
戚慎解开外袍走来,俯身凝望起她。
他太突然,这视线也深邃温情。
景辛心一跳:“看什么啊?”
他指腹擦拭她嘴唇:“吃了多少杨梅,嗯?嘴角都是红的。”他擦掉她唇角留的杨梅果肉。
景辛微微失望。
就这?
“军中没有镜子了,我看不清自己的脸。”
戚慎低低一笑,说回宫后再赏她铜镜。未言其他,他熄灯上床,揽着她肩睡去。
没意思没意思,越来越圣人了,景辛有些恼。这人白长一双大长腿和一身腹肌。
睡到后半夜,景辛被一阵嘈杂声吵醒。睁眼时瞧见枕边无人,而屏风外亮起烛火,戚慎与武将在交代军务。
她忙坐起身,等武将走后去问戚慎发生了什么。
“陆军夜袭赤峰山,被我军击退。”
“伤亡如何?”
“我军阵亡一名校尉,死数八百。”
景辛眉目凝忧,陆扶疾的战略比她想象中厉害。
翌日天明,前线战报传回时戚慎也收到了宫中来的奏疏。
顾平鱼在奏疏里上报,朝中并无官员告假,只有御塔工事的监工陈广猷不见了,且有人查到他在汴都城门的出入记录,他早在上个月离开了汴都。
戚慎合上奏疏不屑嗤笑了声,若真是此人投靠了陆扶疾也不足为惧,他虽从前宠幸过陈广猷,但此人除了卖乖弄悄已无别的。
他转过头,望见景辛对着他的宝剑在描眉,她没有镜子,有描不准,擦拭了几次。
戚慎弯起唇角,上前拿过螺子黛:“我帮你。”
“你会画吗?”
“试试。”
他耐心为她一点一点描好眉。
出去阅兵时,戚慎格外嘱咐项焉去找铜镜。
项焉有些为难,这里荒山野岭的,根本没地方买到铜镜。好在他终于带上士兵在河边捡到一块氧化的铜镜,呈给戚慎时眼前天子还当块宝,说不要让景辛知道,悄悄找了石头磨起镜面。
第82章
从天明到夜晚, 军营里都能听到几里外赤峰山传来的激烈厮战。
陆军原以为他们的计划万无一失,兵器在手, 粮草充足,且部署有序又比戚慎快一步,但却在攻入岑豫县时才接到闵康阳传回的战报, 押运队武器被截,七千押运队于朔拥关全军覆没。
这却是十日前的消息,而路陆扶疾之前接到的战报却是“已顺利抵达王城郊外十里亭, 等候军令”。
陆扶疾没有料到被戚慎杀得措手不及,秦无恒的心腹混在陆军中,传出消息道陆扶疾在排查奸细,且军中连夜部署, 不知商讨了何策, 陆扶疾派人离开军营,往许国道路去。
陆扶疾这是发兵求许,但戚慎下令在前, 车康岑虽无大智, 却知道不能得罪戚慎。
赤峰山这场战毫无意外是梁军胜, 陆军败退岑豫, 梁军追攻不舍,已转移到岑豫城外的北垣关。而陆军前有梁军,后有王城军队,虽已有准备,却损失了那七千押运队与兵器, 一时作乱。
北垣关营地炊烟袅袅,锅炉上煮着附近村民送来的三头猪,杨氏负责为军中将士盛汤,悄悄给甘进额外多放了一根筒骨。甘进一急,见杨氏已经端着盆去发菜,看了眼四周忙快速啃咬干净。
帅营里,景辛端着香喷喷的排骨放到桌上。
戚慎在床上不知忙些什么,她喊了声用膳了他才负手出来。
景辛见他洗手时指腹破了血红的小伤口,忙道:“你受伤了?”
“无意刮到的。”戚慎忽然低下头,有些无奈地擦掉她额头的烟灰,“又去帮着做菜了?整日花着脸,也不照照镜子。”
“没有镜子啊。他们不曾让我插手,我只是端回了我们这份。”景辛坐下开吃,“我好久没吃肉了。”
她吃得香,戚慎也颇愉悦。
用过晚膳,戚慎起身说去练骑射,景辛忙说她也去。
他停下道:“女子学什么骑射,发箭讲究力道,你握不住。”
“我都学过的!”
“不许去,给我好生待着。”戚慎含笑又有几分警告,握着腰间的佩绶出了帅营。
他一直到溪边才停下,拿出怀里藏的那面暗沉的铜镜用砂石打磨。这铜镜已经氧化,看不清人脸,他好不容易背着景辛打磨出些样子,已经能瞧见依稀的轮廓了,再磨上两日她便能用上镜子。
成福担心他指腹刚才被砂石划破的伤口:“王上,让奴才来做吧。”
戚慎没有理会,他已经错过了景辛的生日,如今她正缺块铜镜,军中物资匮乏,他想亲手磨好这块镜送给她。
夜幕渐沉,士兵亮起火把。
项焉匆匆传来一份密报:“王上,秦无恒的信。”
戚慎接过,秦无恒在信中说陆军逗留在幽山的三支军队被陆扶疾召回,欲自赤峰山分成四面引诱梁军入瓮,再行绞杀。具体布阵待闵康阳部署好会再传给他,他们约摸后日便可抵达赤峰山。
而信中还夹着一枚闵康阳的玉佩与单独的一页纸。
玉佩乃闵康阳的随身之物,纸上写着这位被陆扶疾信任的武将所有生平与喜好。
将信递给项焉,戚慎薄唇噙笑,继续磨镜。
他要上演一出离间计,让陆国君臣离心,梁军激将斩敌。战事很快就会结束了。
回到帅营,景辛正用牛奶洗脸,女子肌肤如牛奶般莹白,他一见她便弯唇笑起。
景辛:“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是甜宝?”
“甜宝无事。”
“那你好像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出去做什么了?”
“接到了秦无恒的密报。”戚慎脸色平静,说起军务。
景辛没有再问,已经相信他是在一心忙政务。
宽衣就寝时,戚慎悄悄藏好那块没有打磨好的铜镜。
天明的同时,帐外厮杀声也依稀能闻见。
陆军集齐火力攻打梁军,在戚慎有意上演的退守梁军下渐渐退至了赤峰山,梁军一万精军紧护天子,但陆军火力太猛,他们兵器不足,只好保守防御。
这一切看似陆军已占上风,但戚慎已经不在赤峰山,他携带景辛退至北垣关一处高岭之巅。
驼峰岭已驻扎起他带来的三千精兵,虽人数不多,但这里占据地势,若梁军从驼峰岭的山谷中过,山上的利箭滚石与各种布阵皆可堵住陆军进攻与逃生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