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王子在自己的帐中喝酒, 女奴进去通禀,他放下酒碗,大笑着起身相迎。
瑶英进了帐篷, 立刻冷着脸怒斥:“叶鲁部忘了和我大魏的盟约吗?大王子若不想遵守诺言,就将我送回中原!我乃堂堂大魏公主,叶鲁部迎娶的可敦,大王子如此欺辱我,就不怕大魏发兵来攻?”
大王子一脸诧异,眯了眯眼睛,笑道:“公主误会了,我叶鲁部仰慕中原王朝,怎么会言而无信?”
说着顿了一下,从上到下仔仔细细打量瑶英,目光像刀子一样在她身上来回转悠。
“公主放心,按照我们的风俗,就算我父汗不幸亡故,我也会信守与大魏交好的诺言,有了新的可汗,公主依旧是叶鲁部最尊贵的可敦。”
他意味深长地道:“我一定代父汗好好疼爱公主。”
瑶英垂下眼睫,身子颤了颤,仿佛不敢直面大王子赤裸裸的眼神,苍白的手紧紧攥住衣袖。
大王子将她极力掩饰的惊惧之态尽收眼底,心里像有几百只猫爪子在挠一样,忍不住凑近了些,做出耸鼻深嗅的动作。
汉人女子果然和部落里那些满身马臭的女人不同,娇柔酥软,雪白柔嫩,身上一股勾人的幽香。
比最香甜的奶酪还要鲜美。
大王子满脸陶醉之色,又上前了一步,伸手想抱瑶英。
瑶英吓得后退,身子抖得更厉害了:“大王子,我们中原人最重礼仪,若可汗真的有什么不测,我需要上书朝廷,等朝廷下达敕令,才能遵从贵部的风俗。否则,我宁死不受辱!”
她抬起头,眸中含泪,春色涟漪。
美人不愿示弱,偏偏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眼神都昭示着她此刻心里有多害怕、多无助,面对这张泫然欲泣的脸,大王子也不由得心软了。
这绝色美人迟早是他的。
大王子玩味地笑了笑,道:“我这就叫人去写信,公主就不必操心这些了。”
瑶英沉默了一会儿,板起脸面:“那大王子为什么要下令杀了我带来的马匹?那些良马都是我的妆奁,也是叶鲁部的财产,是我为叶鲁部的勇士准备的礼物。”
大王子嘴角勾起:“既是公主的妆奁,自然不能杀。”
他扬声叫随从入帐,吩咐他放了瑶英的马,眼睛一直一眨不眨地看着瑶英,带着迫人的力道。
“公主是水做的人,我疼惜尚且来不及,怎么舍得让公主受委屈?”
瑶英肩膀轻颤,转身出去。
谢青跟在她身后。
回到自己的帐篷,瑶英抬手拂去眼角泪花。
谢青轻声道:“公主,您受委屈了。”
瑶英摇头示意无事,盘腿坐在毡毯上,压低声音:“看来大王子不会马上下手杀了叶鲁可汗,他认同叶鲁可汗和魏朝的结盟。”
刚才一番试探,她可以确认大王子不会撕毁盟约。只要大王子还顾忌着魏朝,她就还算安全。
“不过我心里总觉得很不安……”
瑶英想起别木帖那双金色的眼瞳就浑身战栗。
大王子为人粗豪,连昙摩罗迦的商队都敢抢,不像是可以为一个刺杀计划隐忍大半年的人,而从那晚婚礼上其他王子仓促的应对、族老们的明哲保身和大王子沉着毒辣的手段来看,大王子一定准备了很久。
不到三天,他就扫清了部落里所有反对他的人。
一个漏网之鱼都没有。
若非精心谋划,怎么可能如此缜密?
“其他成年王子都死了,包括可汗的两个义子……别木帖深受可汗器重,却安然无恙,还成了大王子的左膀右臂。”
“所有人都被困在营地里,只有大王子的亲信可以出入。”瑶英喃喃地道,“我怀疑别木帖才是真正的幕后之人。”
这两天别木帖并未露面,但她直觉部落里发生的一切都和他离不开关系。
谢青也对别木帖印象深刻,那个异族男人高大壮硕,肌肉虬张,眼神如鹰隼般锐利,一看就知道是个擅长骑射的高手。李玄贞率兵收复凉州的几场大战中,别木帖表现英勇,李德还赏了他一把宝弓。
他疑惑地道:“别木帖为什么背叛器重他的可汗,转而辅佐心胸狭小的大王子?他就不怕大王子事成以后杀了他?”
瑶英双手微微发颤,之前的一个猜疑慢慢浮上心头。
之前只是怀疑,现在看来,很可能八九不离十。
万万没想到,她居然会在叶鲁部遇上那个杀人不眨眼的煞神。
叶鲁可汗并不可怕,大王子她也能勉强应付,但是面对别木帖,她什么胜算都没有,只想尽量避开。
可是避开并不表示她就安全了。
瑶英抿抿唇,压下心底的不安,叫来随从中略懂医术的亲兵,带着人去叶鲁可汗的牙帐。
“可汗重病,我身为可敦,理当照料可汗,以尽心意。”
塔丽把她的话翻译成部落的语言。
牙帐前的勇士面面相觑,派人去大王子那里报信。
大王子方才起了欲念,正搂着胡女寻欢作乐,闻言,揉了把怀里的胡女,笑嘻嘻地道:“公主如此重义,是我叶鲁部之福,就请公主好好照顾我父汗。”
老头子活不了几天,公主想照顾老头子,让她照顾去吧,正好让公主亲眼看着老头子死去,也好叫她彻底臣服于他。
一想到泪盈于睫的文昭公主仰起小脸看着自己时那楚楚动人的娇媚风韵,大王子心里更痒了。
帐篷里传出胡女的叫声。
叶鲁可汗的牙帐里一股怪怪的混杂着羊脂、烈酒的腐败酸臭味,瑶英走进帐篷,呛得几乎抬不起头。
几个胡女守在床榻前,看到瑶英,交换了一个诧异的眼神。
瑶英示意亲兵上前为叶鲁可汗看脉,接过胡女手中的毡帕子,自然而然地倚坐在榻旁。
胡女们迟疑了一下,恭敬地退了下去。
叶鲁可汗躺在毡毯之间,面色青白,呼吸微弱,亲兵瞧瞧他的脸色,翻开眼皮看了看,朝瑶英摇摇头。
瑶英早就料到如此,叶鲁可汗肯定没救了,不然大王子不敢放她进牙帐。
她依旧坐在榻旁,渐渐适应了牙帐里的味道。
夜里她留下没走,帐篷外传来说话声,大王子和别木帖一前一后走进帐篷。
大王子看了瑶英一眼,没在意,转头和别木帖说话。
瑶英眼眸低垂,姿态温驯顺从。
别木帖浅黄色的眸子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嘴角浮起一抹痞笑,用胡语和大王子说了几句什么。
大王子听了,看着瑶英,眼神邪淫,也用胡语回答了一句。
瑶英一动不动。
她身边的塔丽却变了脸色,浑身发抖。
大王子抬腿踢向塔丽,喝道:“贱奴!怎么不把我的话说给公主听?”
塔丽瑟缩了两下,躲到瑶英身后,不敢吱声。
大王子看着瑶英吓得微微轻颤的手,大笑数声,转身离了帐篷。
别木帖也跟了出去。
转身之前,他忽然回头,目光如电,在瑶英身上转了一个来回。
瑶英背对着他低头安慰塔丽,手心里密密麻麻的汗。
不一会儿,帐门轻轻合上,别木帖出去了。
瑶英低声问塔丽:“刚才大王子说什么了?”
塔丽小声道:“大王子说了些粗俗的不敬之语。”
大王子说要当着所有魏朝亲兵的面撕了公主的衣裙,她不敢翻译给公主听。
瑶英沉默了半晌,泪水潸然而下,伏在叶鲁可汗榻边,小声啜泣。
“你不说我也能猜到……他们这些塞外野蛮之人……能说得出什么好话?”
“我恨李玄贞!他真狠心!我是堂堂大魏公主,金枝玉叶,流落到这塞外之地,和这些野蛮人为伍……可汗又活不长了……我以后该怎么办……”
她哭了很久。
塔丽手脚无措,拧干帕子为瑶英拭泪,温言劝哄,她才慢慢收了哭声。
凛冽的西北风呼呼地吹着,帐门外人影晃动。
瑶英低头拭泪,眼圈哭得通红,眼底却一片清明沉静。
接下来的日子里,瑶英每天守着叶鲁可汗,大王子和别木帖偶尔会带着族老过来看一眼。
叶鲁可汗的气色一天比一天差,十几天之后,最终还是咽了气。
这天半夜,谢青告诉瑶英,可汗死后,别木帖带着几个随从离了营地,不知道去了哪里。
猜测得到证实,瑶英心脏狂跳起来。
别木帖果然不是寻常人。
按照叶鲁部的风俗,族人要为死去的可汗办一场火葬,将可汗裹上白布,抬上架起的高台,以烈火焚烧,让可汗的魂灵得以回归祆神的怀抱。
第二天,当夜幕降临时,部落男女汇聚在广场上,瞻仰叶鲁可汗的遗容,为他送行。
清冷月色下,族人们唱起悲伤的哀歌。
大王子听得不耐烦,大咧咧闯进瑶英的帐篷,伸手就要撕她衣裳:“从今天开始,我就是新可汗了,今晚是我和公主的婚礼,谁都不许进来打扰!”
谢青立刻拔刀,挡在瑶英身前。
大王子抱了个空,眉头一皱,狞笑:“怎么,公主不愿意?”
瑶英一身叶鲁部妇人的盛装,款款朝大王子下拜,“请大王子见谅,今晚是老可汗的殡葬礼,请容许我送老可汗最后一程,否则我心中实在不安,无法全心全意服侍大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