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他们怎么利诱、劝哄或是威胁,叶鲁酋长就是要娶朱绿芸。
这一日都尉秦非亲自前去和叶鲁酋长交涉,回到东宫,气愤地道:“殿下,叶鲁酋长还是不答应换人!”
李玄贞眉头轻皱。
魏明立在窗前,朝李玄贞拱手:“殿下,事到如今,只有一个人能让叶鲁酋长松口。”
屋中其他幕僚期待地看着他:“谁?”
魏明眼帘抬起,直视李玄贞,一字字道:“七公主。”
众人目瞪口呆。
书房里静水一般的岑寂,落针可闻。
魏明胸有成竹地道:“殿下,七公主国色天香,冠绝中原,我们只需让叶鲁酋长见上七公主一面,酋长一定会同意换人,此其一。其二,七公主是圣上亲女,母妃是谢贵妃,身份高贵,以她代嫁,叶鲁酋长没有借口胡搅蛮缠。”
其他人回过神来,点头赞同。
七公主丽质天成,叶鲁酋长虽然是异族人,又年老,但那也是男人,只要是男人就好办。
李玄贞怔忪片刻,眼前浮现出那天在城门口遇见李瑶英的情景。
华服盛装的娇娘子骑着一匹乌孙马,从浸润着暮春繁花浓香的夕光中缓缓驰出,抬手掀开帷帽轻纱,漫天泼洒的金色辉光落在她乌黑丰泽的发鬓间,她淡淡瞥一眼天际处迎风招展的旌旗,展颜一笑。
一刹那,道旁盛放的丛丛花树黯然失色,熙熙攘攘的城门口鸦雀无声。
柔软的春风吹起她鬓边一缕发丝。
在场诸人无不看得心痒难耐,想伸手替她拂起那缕调皮的乌发,又怕惊扰到她这般神仙人物,大气不敢出一声。
饶是李玄贞和谢贵妃母子三人势如水火,那一刻也和围观的行人一样,因为七妹的天人之姿晃了一下神。
若教解语应倾国,任是无情也动人。
国色天香,当如是。
确实是明艳不可方物。
难怪魏明这个将儿女情长置之度外的谋士如此笃定她的美貌可以让叶鲁酋长改变主意。
李玄贞出了一会儿神。
如果李瑶英是他的亲妹妹,他肯定不会这么残忍地对待她。
可惜她是谢贵妃的女儿。
谢家人该死,谢贵妃该死,谢贵妃的女儿也该死。
魏明望着神思恍惚的李玄贞,神色微沉:“殿下,当断得断,只有七公主的倾国之姿能打动叶鲁酋长。”
众人的目光齐齐投向李玄贞,等着他拿主意。
李玄贞眼眸低垂,沉默了很久。
魏明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秦非挠了挠脑袋,出声打破诡异的沉默:“七公主会答应代嫁吗?”
哪个青春娇美的公主愿意离开中原远赴草原和亲,嫁给一个老头子?
叶鲁部几乎过着茹毛饮血的野蛮生活,还有有悖人伦的收继婚风俗:父死收继后母,兄死收继长嫂。
甚至还有兄弟共一妻的!
七公主下嫁,说一句凤凰落进鸡窝里都是抬举叶鲁部落。
那根本就是高贵清华的明珠落进恶臭腌臜的污水沟里,任人践踏。
连秦非这个粗人都觉得心疼。
“还有一个人……”他挠了挠脑袋,竖起两根手指,“这位可是混世魔王,他要是闹将起来,能把长安城翻个底朝天。”
众人对望一眼,明白他说的人是二皇子李仲虔。
李仲虔天生神力,勇猛剽悍,冲锋陷阵往往能以一当百。此人霸道狂放,杀人如麻,谁都不放在眼里,唯独对妹妹千依百顺,爱如珍宝,每次打了胜仗第一件事就是带着下属四处搜罗奇珍异宝讨好妹妹。
七公主天生丽质,艳名远播,生母谢氏又是名门嫡女,刚过十三岁生辰便求亲者如云。
李仲虔嫌那些求亲的世家子弟浮浪,配不上自己的妹妹。
谁敢登门求亲,他就举着双锤气势汹汹冲上门,硬逼着世家子弟接他三锤,接不住的休想娶他妹妹。
生逢乱世,京中名门世家子弟大多弓马娴熟,但是李仲虔勇冠三军,力大无穷,谁能接得住他全力之下挥出的三锤?
这两年被李仲虔打伤的世家子弟少说也有几十个,连和太子李玄贞齐名的裴家大郎也败在他的大锤之下。
文武双全的名门世家子弟,李仲虔尚且瞧不上,更何况叶鲁酋长这个六十多岁的异族老头子?
魏明轻嗤一声:“七公主不过是女流罢了,贵妃谢氏软弱痴傻,更不足为惧,只要叶鲁酋长答应换人,圣上下旨赐婚,金口玉言,无可更改,公主不愿意又能如何?至于二皇子,他正好不在京中,正是天助我也。”
秦非皱眉问:“那二皇子回来以后呢?”
魏明嘴角轻轻一翘,意味深长地道:“那就不和我们相干了。”
秦非呆了一呆,顿觉一股阴森凉气从脚底直窜上来。
魏明以七公主代替福康公主出嫁,分明是计中计!
还是层层相扣的连环计!
牺牲一个七公主,不仅能安抚住叶鲁酋长,避免战争,为太子和圣人解忧,同时断掉二皇子的臂膀,让圣人和二皇子、谢贵妃之间再起嫌隙,一举多得。
而二皇子向来最疼妹妹,得知妹妹代嫁,必定发狂。
那时下手除掉二皇子,易如反掌。
魏明果然狠辣,他真正的目标是二皇子!
秦非欲言又止。
魏明算计七公主,他心中不齿,但是涉及到二皇子,他不敢多说什么。
储位之争,从来都是你死我活,不能妇人之仁。
何况大皇子和二皇子之间本就隔着母仇。
……
众人看着李玄贞。
李玄贞脸上没什么表情:“容孤再考虑考虑。”
魏明叹息一声,正想说什么,帘外传来内侍禀报声:“殿下,公主府那边出事了!”
第16章 同时除掉七公主和二皇子
已到了孟夏时节,池中菡萏初绽,莲叶田田。
郑璧玉坐在幽凉的回廊里纳凉,听侍女禀报公主府那边的动静,柳眉轻蹙:“公主又不想嫁了?”
侍女点点头,道:“太子殿下命人拘了公主身边的侍从,严刑拷打,逼问他们和叶鲁部落做了什么交易,找出了那个撺掇公主和胡人来往的侍从,那人是义庆长公主的忠仆。他怂恿哄骗公主,挑拨叶鲁部落,就是为了挑起战事,他好从中营救义庆长公主。”
“那个忠仆说,他原本想助福康公主夺太子妃之位……”
侍女停顿下来。
郑璧玉平静地道:“接着说。”
侍女应喏:“侍从说他想利用福康公主和太子殿下的关系影响朝堂,可是福康公主不中用,他只能兵行险着,怂恿福康公主和胡人结盟,哄骗说会助她复国,等她嫁去了草原,太子殿下一定会派兵去救,他就有机会浑水摸鱼。”
“公主得知真相,把自己反锁在屋中,水米不进。”
郑璧玉眼底划过一抹嘲讽。
当初非要嫁,现在知道自己被骗,又不想嫁了。
邦交大事,在她眼里,等同儿戏。
可惜啊,叶鲁部野蛮刁钻,没那么好打发,现在各方势力掺杂其中,连南楚也进来插了一脚,她后悔也晚了。
……
公主府里,李玄贞审问完义庆长公主的仆从,俊朗的面孔蒙上一层阴霾。
扈从问:“殿下,该怎么处置这个贱奴?”
李玄贞一语不发,拔出佩剑。
雪亮寒光一闪,仆从瞬时没了声息。
鲜血喷薄而出,溅湿了李玄贞的袍角袖摆。
屋中几个扈从对视了一眼,满脸诧异。
砰的一声响,李玄贞扔了染血的佩剑,去找朱绿芸。
护卫撞开了门,朱绿芸抱膝躲在里间床榻上,一动不动,脸色苍白。
李玄贞走到床边,衣摆的鲜血滴滴答答淌在地坪上。
“你和胡人勾结?”他的声音冷得出奇,“芸娘,你是大魏公主,是朱氏血脉,你居然和胡人勾结?”
朱绿芸骗了他,她果然和叶鲁部落达成了协议。
当年朱氏誓死守卫萧关,阻止强盛的胡部铁骑南下,有多少朱氏儿郎血洒六盘山?
她居然和胡人勾结!
朱绿芸颤抖着仰起脸:“为了复国,我什么都可以牺牲,你们李家现在不就是在和胡人结盟么?我为什么不能和胡人合作?”
李玄贞怒气更盛:“你这是结盟?你是阴谋叛国!”
她固执,骄纵,偏激,为了复仇不择手段,这些都不算什么,可她不该许下复国之后将河陇拱手赠与叶鲁部落的诺言!
朱绿芸嘴唇白得没有一丝血色:“是你父亲逼我的!他派b人监视我,我不能离开长安一步!不和叶鲁部落合作,我根本无法离开长安!”
她冷笑了一声。
“当初我母亲想带我逃去泉州,是你们李家拦住了我母亲。李玄贞,我不是大魏公主,我是你们李家的囚奴!我宁愿和胡人合作,也好过被你们李家人囚禁一辈子。”
李玄贞沉默了一会儿,凤眸微垂:“你也知道你母亲想逃去泉州,她想出海。你母亲一介妇人,如果不是走投无路,为什么要独身出海?”
朱绿芸的母亲是宫妃,比其他人更清楚末帝的妃嫔儿女落到不怀好意的人手上,会是什么样的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