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尚书也受惊了,朕不忍心罚你,归列吧。”
徐瑞却没有归列,反而道:“刚刚在外头听闻皇上卖酒,臣斗胆,认购五十坛,以谢皇上不罚之恩。”
秦栩君立刻喜滋滋,指着仁秀:“记下记下,徐尚书五十坛。头一个认购的,朕再送他五十坛,共一百坛。”
还买一送一,当场就有大臣笑出声来。
这一笑,气氛顿时活跃。谈玉海见徐瑞归来,长舒一口气,差点儿就掉下眼泪,当即冲出来大喊:“臣也要认购,臣就馋这内造的美酒。”
秦栩君差点从宝座上弹起来:“谈侍郎要多少?”
谈玉海道:“臣不敢超越徐尚书,臣认购三十坛。”
虞德昌刚刚说了实话,心里正担心影响了皇上的大局,见这形势居然如此急转,也甚开心,赶紧跟上:“臣也认购三十坛。”
这种事儿不能有开头,一开头,这帮早就馋着内造美酒的大臣顿时踊跃起来。
只恨徐瑞抢得太少,把标准定得有点低,搞得大臣们还得按着品阶抢,否则谁不想抢个一两百坛,自己喝不了,送人也倍有面子啊。
这可是内造的美酒,民间从不得见啊!
第118章 何总管是谁
不就是三千四百坛美酒。说起来京官们俸禄不高,但能在大正殿站着的,怎么也得四品以上,区区几十坛美酒,权当是给皇帝凑个趣,谁还认购不起啊。
你二十,他三十,相互心照不宣。连朝廷资历最最深的顺亲王都认购了一百坛。
说起来,顺亲王站在大殿上,完全就是个吉祥物。
他这辈子什么都顺,性格中庸、也没太多出类拔萃的见识,世袭了祖上的亲王爵位,脾气好,不参与事,也不进机枢处,最最和气的一个人。
大事不发言,小事也基本不发言,极难得出来说两句,因辈份实在高,大家也乐得尊重他。
比如今天买酒这种事,一点儿都不用承担政治风险,还能搞点内廷美酒,顺亲王一举手:“臣要一百坛!”
这基调就定了。
程博简再如何大权在握,见着顺亲王还是要给三分薄面,就连前天被赶回家思过的迅亲王,见着顺亲王还得恭恭敬敬行个礼呢。
你不能越过顺亲王。
程博简就很生气,气得跟河豚鱼似的。
从立场上说,他一坛……不,一滴都不想认购。购个毛线,这一购,酒库的事儿不就迎刃而解了吗?他才不要迎刃而解,他要皇帝为难、手足无措,然后只能乖乖听他摆布。
但撇开立场,从现场气氛来说,超一半的大臣都已经认购,甚至不乏平常跟他跟着紧的。余下的也都在等着看他的眼色行事。顺亲王都认购了一百坛,他程博简要是一坛都不认购,岂不是很像一毛不拔的“铁公鸡”?
正犹豫呢,秦栩君居然就点名了。
“程太师,也凑个趣儿?”
一把好台阶,就这么递了过来。
程博简再要拒绝,可就显得极其没有大局观了,肯定让大臣们侧目和心寒。
于是程博简只能堆上一脸诚恳,荣幸之至:“臣就和顺亲王一样,也认购一百坛吧。”
秦栩君哪会不知道他的意思,不能擅越,却也不想输给顺亲王的意思。
再说了,你不是想挤兑朕吗?谁挤兑谁还不一定呢。
秦栩君笑道:“程太师府上人多,一百坛够不够?”
喵了个咪的,皇帝这什么意思,是暗讽吗?
程博简府上,女眷倒是不很多,跟别的大臣相比,不过分,但几个儿子不安生。花样草包天团,说是就是他五个儿子,没一个出息。
但儿子们干啥啥不行,讨小老婆第一名。大概是为了争夺家产更有腰杆,五个儿子使出吃奶的力气娶小妾,左一房又一房,生了一堆孙儿孙女。
可怜的程博简,到现在也只能勉强把孙子们认全,至于孙女们……他就实在心有余而力不足了,毕竟还要忙着祸国殃民、把持朝政呢。
被皇帝这么一挤兑,朝堂上有些大臣的表情就很微妙了。
好在程博简脸皮厚。他装作没听出来,还一脸荣幸的样子:“谢皇上,美酒当细品,多了也是牛饮。”
见程博简带头,程党们纷纷放下心里的石头,包括不属于程党,但比较低调不爱表态的那些人员,也都纷纷认购。其余四位内阁大臣每人八十坛,皇戚们五十到一百坛不等。
可把仁秀给忙坏了,他认不得几个字儿啊!
还好这些官员彼此都有个尺度,什么品阶多少坛,仁秀硬是用别人都看不懂的条条杠杠,把认购的全给记了下来。
一算账,还超了。
仁秀大声宣读:“各大臣共认购酒库美酒三千六百五十坛。”然后转身,“皇上,超了……”
“没事,朕也不牛饮,不差这两三百坛。”
秦栩君怡然自得:“辛苦你和何总管了,事情交给你们办,朕甚是放心。”
终于有大臣憋不住了:“皇上屡次提到何总管,却不知,何总管是谁?”
第119章 女流之辈
这是哪位爱卿,这么了解朕的心思。朕就怕你们不问呢,都暗示好几遍了。
秦栩君定睛一看,是都察院左都御史俞达。
左都御史执掌都察院,管的正是朝廷上下、各级官府衙门的行事风纪,最是喜欢挑刺的一群人,也是秦栩君今日早朝需要格外当心的一群人。
嗯,看来不是顺着皇帝的意思,而是抓着了反扑的机会呢。
秦栩君余光稍稍一斜,已经望见程博简脸上泛起微妙的得意。呵呵,真没看错你,安排的人手这就伺机来了呢。
不知道“何总管”是谁对吧,那朕就让你知道知道。
“聂卿?”秦栩君突然就沉沉地喊了一句。
聂闻中顿时身子一僵,知道事情终于来了。出列回道:“臣在。”
“你知晓内情,和诸位大臣说说。”
聂闻中领命,挺起矮小的身子,声势倒也不弱,朗声道:“昨日皇上任命长信宫宫女何元菱为内务总管、并新设内宫司务一职,由内侍仁秀担任。”
俞达神情有些不屑:“未见朝廷文书,这任命倒也蹊跷。”
说到任命文书,聂闻中就有些讪讪,不是他不想拟,而是阻力实在很大,内阁有人按下不让写啊。
但此事本就是皇上委任于他,又是当着朝堂上诸多官员由他聂闻中出来解释,既领了命,又没有下文书,这责任不是一般的重。
好在聂闻中素来骄傲自负,倒也有些“威名”。他脸一沉,望向俞达的眼神已有些不善。
“自成汝培革职,内务总管一职一直悬而未决,皇上回宫亲政,事务繁多,内务总管空缺势必影响宫内事务运转。尔等身为臣子,未能主动建言,没有为皇上分忧,已是失职……”
这话说得俞达一愣。
内务总管的确一直空缺,可不是有徐超喜吗?谁都以为徐超喜正式任命不过是早晚的事,故而也没想过要去主动建言。但被聂闻中拎出来特特一说,倒的确显得失职了。
毕竟都察院干的就是巡视建言之职啊。
俞达也老练,当即道:“聂大人言之有理。不过,既然皇上已有令在先,为何时隔一日,依然没有任命文书,是否内阁发现了不妥之处?”
大殿上顿时一片交头接耳,百官们的表情都相当惊恐。
这是直指皇帝的任命不妥啊。
聂闻中也是狡猾得很,他自然知道缘由,却不说。他已经看出来,俞达为何有此一问。这是俞达抛出的引子,后面跟上的,将会是一连串的诘问。
聂闻中当然不愿意成为风暴中心。
他缓缓转身,望着台阶之上、比诸臣都要高了一等的程博简。
“俞大人这‘不妥’二字,言重了。不过,此次任命乃非常时期、受命者又是非常之人,太师谨慎行事罢了,倒不是故意拖延。”
真是太极高手,好一招“左推右挡”,既将责任悄然推给程博简,还让人挑不出刺。
你看,我都替太师说话了呢。太师真的不是“故意”拖延的。
但到了这地步,皇上一脸看热闹的表情,太师就必须出来走两步了。
程博简假装和俞达交代,实则却很大声:“仁秀行事稳重、多年来忠诚勤勉,在宫内颇有威望,当得内宫司务一职。但何元菱……”
百官们的耳朵都竖到了半空。
“……何元菱出身江南农家,进宫才不到两个月,一直在兴云山庄当杂役,突然任命总管,这步子实在大了些。”
众人自然早就知晓大名鼎鼎的何宫女,刚刚皇帝说“何元菱”大名时,不少人就猜到会不会是何宫女,听程博简这么一介绍,众人心里立时明了。
一明了,好些官员便惊讶得张开了嘴,好不容易才忍住了惊呼。
俞达大声问:“何元菱,可是前日大朝会上,跟在皇上身边的那位宫女?”
程博简:“正是。”
下面顿时窃窃私语。
“果然是她。的确太过年轻了些。”
“自古英雄出少年嘛。”
“瞧着是个有胆识的。不过内务总管……光有胆识不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