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负如皇太极,想要掌控他,所以露出了破绽。
可他也不能凭着这些破绽就确定是皇太极逼死了他们的额娘阿巴亥,就算是真确定了,如今的他又能怎么做?
多铎是越想越惆怅,等着多积礼上门给他授课时,他还是怏怏的。
昨日多积礼也过来了的,见多铎神色略憔悴,只以为他昨日受累了,便没授课,转而说起些闲话来,“……十五舅如今颇受大汗看重,又博学多才,只怕过不了多久,我就不能再为十五舅授课了。”
两人既是师生,又是甥舅,有的时候这称呼简直能把多铎绕晕。
不过时间久了,他也习惯了,“你别谦虚,你的才学,大家都是看在眼里的。”
说着,他更是拿出一副长辈的姿态拍了拍多积礼的肩膀,“学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虽说你的学问在我们金国是一等一的,可还是得加把劲才是,不要骄傲自满。”
多积礼嘴角抽了抽,想着自己十五舅写的那一手鬼画符,却也不好说什么,毕竟十五舅如今只有十一二岁,“是,您说得对。”
多铎却并不觉得自己哪儿说错了。
他不太会用毛笔字,也认不得太多女真文字,脑海中仅存的知识也是十分有限,毕竟从前多铎不学无术,好吃懒做,也学不到什么东西。
多铎也并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毕竟金国以武治天下,很多书他都看过,很多道理他也明白,只是不太懂满文而已,繁体字对他来说……也没有太大的问题,所以,还好啦!
多铎还是挺乐观的。
如今这情形,不乐观也没办法。
多铎与多积礼说了会话,留了多积礼用了午饭,则独自一人出去骑马晃一晃。
那满原本不放心,想跟着的,可架不住多铎执意要一个人出去,那满没办法,这才作罢。
盛京城还是挺大的,因天冷的缘故,路上并没有什么行人。
多铎漫无目的走着,走到一家馄饨铺,还吃了碗鸡汤馄饨当做下午的点心,那店小二见着他年纪轻轻衣着不凡,便十分乐意与他多说话,更是说起朝鲜那一战上去,说的他是慷慨激昂、热血澎湃——原本我以为老汗王去世了,咱们金国就没了指望,如今这位大汗也是厉害得很咧!
多铎听了,心里也是高兴的,毕竟朝鲜一战,他也是出了力的。
吃了馄饨,他走来走去没想到还是走到了宫门口。
可他今儿没去见皇太极,也没去见大福晋,而是去了父汗努尔哈赤临终前住的一间院子。
宁远城一战后,努尔哈赤的身体就彻底垮了,可他不顾众人反对,又出兵蒙古,虽胜了,可病的就愈发严重,所以在他生命的最后几个月的时间,就住在这间清幽的小院里养病,小院里还有个汤池。
多铎不知道自己为何走到这里来了,放眼望去,一切是熟悉又陌生在,只是因为无人打扫的缘故,显得有些破败。
多铎还记得自己爬到墙角那棵香樟树上掏过鸟蛋,还记得自己偷偷趴在墙上、用弹弓打过前来给父汗请安的代善,更记得额娘阿巴亥一声又一声温柔的唤自己,掏出帕子给自己擦汗……
昨夜的梦境顿时又浮上心头。
多铎百感交集。
有宫人经过,过来问他怎么了,多铎只道:“没事儿,我就在这里坐坐而已。”
这位小贝勒向来离经叛道,宫人并未多想,这才下去。
*****
此时此刻的皇太极听闻了这件事,其实他并没有刻意派人盯着多铎,而是派人守着宫里的每个角落,甚至每个人。
他这位置并不稳固,他心里也不踏实,“多铎去那里做什么?”
一旁的侍从并不知道。
皇太极如今正烦心了,虽说和朝鲜打仗他们打赢了,没想到明廷却是修书一封过来,义正言辞的点名了金国没有和谈的诚意。
这是为何?
皇太极明白,他们一边与明廷和谈,一边攻打朝鲜,明廷怎么高兴的起来?
换成从前,明廷还能拉上朝鲜一把,可如今都自身难保了,还能去救谁?
所以,原本这一来一往一封信就得花上个把月的时间,这么久总算是看到了点希望,没想到一场胜仗一打,一切回到了从前。
特别是袁崇焕,从前来金国他们是好吃好喝招待着,没想到一转身,一封信来竟说他们无耻?
皇太极气的直骂人。
在院子里睹物思人的多铎也收到了袁崇焕的来信,和从前唠家常的写信风格不一样,这封信言辞锋利,到最后连他也骂上了,说来说去,就是骂他们金国不要脸,骂他不要脸。
多铎:“???”
从前回信,多铎想着自己代表着金国的形象,字儿写的不好也挺丑的,所以每次都要那满代劳。
如今一封信收到,多铎也没时间感时伤怀,立马回府给袁崇焕回信。
他信里头的内容也很简单明了——不要脸?他们怎么不要脸了?他们是在与明廷和谈,又不是在与朝鲜和谈,何来不要脸一说?况且,要是你们明廷觉得不要脸,想要拔刀相助,那就来打呀,他们金国奉陪到底!
最后,他更是不忘再次与袁崇焕强调他们之间的赌约。
要是今年他们国家有大旱,袁崇焕得答应他一个条件!
信送出去了,找到了发泄口的多铎也舒坦了不少。
接下来的几日,他仍旧是军营、院子两点一线,在军营里和将士们一同吃饭一同训练,回去之后和多尔衮讨论讨论今日军营中发生了什么事情,小日子过得是简单又快乐。
很快,多铎快乐的日子被阿敏送过来的一封信给打乱了。
前些日子,原本金国派过去的使臣南木泰等人都已经打算和朝鲜在江华岛焚书盟试,阿敏也代表金国在盟誓上署名了,可后来转而一想,却又觉得对朝鲜誓文不满意,便让旗下将士分兵掳掠三日,使朝鲜京畿道海边一带成了空城。
别说皇太极气的砸了几个杯子,多铎听闻这消息的时候也惊呆了。
他从前一直觉得莽古尔泰不要脸,没想到阿敏比莽古尔泰还要不要脸,这字都签了,还能反悔的?
皇太极连夜将他们这些贝勒喊到书房,商量对策。
多铎年纪最小,坐在最末尾,能看到每个人脸上的神色,像莽古尔泰则是骄傲,觉得他们金国给朝鲜颜色瞧了,看他们以后还敢不敢讨价还价的!
代善一如既往,依旧打哈哈。
济尔哈朗是阿敏的弟弟,如今沉着一张脸没说话。
皇太极道:“……阿敏此次私自做主,抢夺朝鲜百姓东西,实在是罪无可赦,可如今事情已经发生,你们可有什么办法?”
“都发生了还能怎么样?难道要我们给朝鲜赔不是?”莽古尔泰只觉得这样没错,其实金国一开始就是靠抢东西为生的,用明廷的话来说,那就是强盗,“而且这件事也不能光怪我们,谁叫我们提出的条件他们不答应?我看啊,他们就是贱骨头,不见棺材不掉泪!”
他不光觉得阿敏错了,还觉得阿敏做的很对。
不过他的意见,皇太极从来都是听听而已,当不得真。
皇太极转而看向代善。
代善见躲不过去,只能缓缓开口:“此事阿敏的确是有做的不妥当的地方,只是,用莽古尔泰的话来说,事情都已经发生了,难道真的要我们给朝鲜赔不是?”
皇太极脸色难看极了,转而看向了多铎和多尔衮兄弟两人。
对多尔衮,他从来是不报什么希望的,毕竟多尔衮不会真心为他出主意,倒是多铎年纪虽小,却是很有主意,上次说的那些话,他时常琢磨,更是已经开始命人商讨起施行的办法来。
谁知多铎正欲开口,多尔衮就抢在他前头说了,“大汗,我和多铎年纪尚小,处事经验不够,这件事但凭大汗和几位大贝勒做主。”
皇太极微微颔首,表示知道了。
多铎扫了多尔衮一眼,他知道多尔衮的心思,这件事麻烦得很,多尔衮并不愿意他去淌这趟浑水。
其实,他也没打算说些什么。
在他看来,做错了事情那就是要道歉,要不然你明知道事情做的不妥,为何非得要做?阿敏也是几十岁的人了,连他都知道的道理,难道阿敏不知道?
阿敏这是没有将朝鲜放在眼里,更没有将皇太极放在眼里。
莽古尔泰更是喋喋不休,“……反正事情已经发生了,朝鲜已经见识了我们的厉害,不如趁着这个机会多提些条件出来,重新签订契约,再将他们分些土地过来,大汗觉得如何?”
都说兵不厌诈,他只觉得阿敏的这个计策极好,趁着和谈让朝鲜众人放松警惕,一举拿下朝鲜,岂不是美哉?
至于多铎那小毛崽子说的什么怕打仗伤及根本,这根本都是不存在的事情。
多铎惊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他原本以为阿敏无耻,没想到……莽古尔泰更胜一筹。
放眼整个屋子里坐着的,除了他十分震惊,好像其余人都已经见怪不怪。
连向来打哈哈的代善都道:“大汗,莽古尔泰所言甚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