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涉有些欲言又止地看着她,他的目光像是闪烁的星火,深深沉沉,掺杂了许多在通黑的夜色下看不清的复杂情绪。
“对错就像是福祸,相生相倚,休戚同存。所以很难决定究竟什么就是对的,什么又是错的。所以我……”
我会相信你的看法。这句话虚涉还是没能说出口。因为,他没有立场,更没有资格。
江曲一怔。
她曾经设想过很多次,当自己决定要带着那些生灵之鬼,将天界作为安栖之地时,虚涉会作何回答。
而现在,他终归是理解了她,还是屈从于了她的选择?
“你不明白。众生皆苦,对于那些身死灵消的鬼,更是如此。
“因为,真正痛苦的并不是我们‘活着’这件事,而是在经历在痛苦之后仍然能够‘活着’,才是真正的痛苦。
“而他们所经受的熬煎,甚至是他们在人界所作之恶,都不过是他们想要宣泄倾诉的一种途径罢了。天界乐土,瑶台莲池,我想带着他们,试一试。”
哪怕真的不会有什么好结果,她都不能任由虚涉,悄悄背着她,在暗中实现他的“那个想法”。
江曲只是苦笑着,看着虚涉的目光,像是满眼都是说不出,更道不尽的寒凉。
“尽管我确实不明白,我们这样‘改变’着这样的人界究竟是对是错。
“或许初衷是好的,但是在多年之后,或者在多久之后,只是靠着我们‘私心’建立起的这一切,又会重新将这里的一切化为虚无?”
“……”
尽管心下有着一个很明确的答复,但虚涉却并不能够回答她。他想要伸出的手,最终还是放下了。
“或许就如你姐姐墨池所说的那样,这一切不过是我们无聊的玩乐,我们还在不断被自己的痛苦所玩弄着罢了。
“可是,以自己的趣味所建立的秩序,真的符合所有人的愿望吗?真的能维持得下去吗?
“这个生育我们的世间,真的不会在将来顷刻崩塌吗?所有苦心经营的一切,所有我们能做的,真的太有限了。”
江曲定定注视着虚涉,忽地,却只是自嘲地笑了笑。
“哈,事到如今,那个姑娘的鬼身,却在苦言相劝,要本君停手。
“你不觉得这很不可笑吗?本君原本想救下的那些鬼,却来告诉本君,让本君停手。
“真的是本君错了吗?他们在这人界痛苦着,亲眼目睹着一切的本君,就不会感到痛苦了吗?
江曲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道,“本君,不会觉得是自己做错了。万物有灵都是平等的,他们不应该受那些苦!”
就在这时,回想起当初一切的江曲,只是闭了闭眼。
而后轻轻转头,看了一眼站在自己身后,数以千万,蓄势待发的死灵。
事到如今,她已经不能再回头了。那日的高风猎猎,打乱了她卷雪的衣摆。
千万人前,江曲笑得狂妄。
“吾若万里长江,何能不千里一曲!引风,剑来!”
作者有话要说: “吾若万里长江,何能不千里一曲。”取自《世说新语》^ ^
第69章 晓山青六十九
时隔戮渐陵大魔王强抢仙女, 已经过了许多许多天。
江济亭每日窝在南青门,除了像是饿狼扑食一样地,盯着廊下那些吐着泡泡的池鲤, 就是和山门前那些野生的仙草, 说着一些莫名其妙的话。
众人看在眼里,却又怕在心里, 生怕她会被林子里时常出没的那些猛禽叼了去。
也不知道那日究竟太清道人, 究竟跟她说了些什么。
不过现在的她,确确实实已经不再是原先的那个她了。
尽管江济亭本人只是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但是在她身上发生的变化,却还是被洛行澈察觉到了一些的。
尽管洛行澈本人只是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提到这个问题时,像是完全只是出于随口一提。
关心则乱,他毕竟还是很担心她的。
在不经意间凝起的眉山, 终究冲破了他所有的漠不关心。
对于江济亭所经历的一些变故,究竟引起了怎样的一种变化,仍然是众人所关注的一个焦点。
另一边的江济亭, 叼着一根不知道从哪来揪来的狗尾巴草, 窝在一片不为人知的草席间。
尽管看起来就像躺在羊毛毡上一样舒适,只是在她心里,却像是如同芒刺在背一般,始终都无法让她静下心来。
像是出于担心,特地来找她的希音,在江济亭的身侧轻轻蹲了下来。
她看着江济亭看着的那片天空, 沉默了许久,最终在一阵风过时,才像是提起了些许的勇气一样,轻轻地开口。
“窗外的白鹤飞走啦,但还会有花雀再来。前辈如果在天上的寒宫待久了,不如来人间看看?我会带前辈吃好吃的冰糖葫芦,和桂花糖糕哦。”
江济亭愣了愣,转头看向她的目光,像是有些失神。
希音对上了她的目光,并回以甜甜的笑靥,继续说道,“或许染上烟火气之后,您就不会再像现在这样落寞了罢?”
有那么一瞬间,江济亭忽然觉得相较于远天的云来说,尽管它们真的飞得很高很高,却依然会在某个聚聚散散的瞬间,不吝光彩地照落在她的心田,给予她继续坚持下去的肯定。
江济亭并没有回答,但是缠绕在心头的愁绪却缓和了些许,轻声问道,“你是来叫我回去的?”
希音点了点头,笑着答道,“是呀,因为听师叔说,有一些重要的事情要谈。”
依旧仍是熟悉的兰台府,只不过在跨入府门时,江济亭甚至还有些没看清人影,便是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听到了一阵像是走入了动物园一样的名场面。
“山鸡。”
“水蛇!”
“真希望你下辈子变成一只蚯蚓,看我不啄死你。”
“山鸡。”
“我上辈子怕是脑子有病吧,非要救你这么个没出息的东西。”
当江济亭走了进来,刚发现在乌泱泱的一干人等中有陌生的新面孔时,还没来得及问,就听到死对头洛行澈,开始朝她发难了。
“没出息的是她。”
而一旁趾高气昂的女子,一瞬间神情像是吃了蚯蚓一样,惊讶道,“……你们俩可真是夫唱妇随,一对臭没用的。”
有些见怪不怪的江济亭,不仅内心毫无波动地不想吐槽,也不想知道这名女子是谁,甚至都有些没心情问为什么会聚了这么多人,这究竟又是怎么一回事。
于是,江济亭冷冷地开口了,感觉自己像极了是一个莫得感情的鲨手。
“所以你们找我来,是有什么事情?”
江济亭环视着众人,发现除了四御的另外三人,加上仙女姐姐和小希音,还有那名和洛水蛇吵架的女子,竟然还多了许久未见的寻北尘。
就在这时,为了防止这两个不对头的冤家继续争吵下去,温止澜便适时开口道,“介绍一下,这位是命格星君洛临湘,也是上宫帝君的妹妹。”
洛临湘却冷哼了一声,尽管她的怒气已经控制了许多,但语气听起来依旧像极了是位蛮横无理的大小姐。
“紫微帝君,虽然语出无理,但本君还是希望,您能够收回后面的那句话。”
不料这件事并没有就此熄火,原本一旁看戏的沈遇漱听了这话,登时就憋不住了,盯着洛临湘冷笑了起来,并开始了他的回敬。
“陵光神君,难道《三清鸾文道》没有教你如何以一个正确的态度,来对待你的上级么?奉劝一句,您现在可不及当年神威了。”
看着像是大有要继续以牙还牙的洛临湘,紫微帝君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是曾经的妹妹。”
“本君当年定是脑子浸了蛇油,才会喜欢上这么条丝毫没有风情可言的傻子。”
原本并不打算回应的洛行澈,听到这声抱怨后,冷笑道,“你是觉得,本君会忘掉你当年做的那些蠢事?当初,是你跪下求着本君娶你的。”
洛临湘神色一滞,有些恼羞成怒地说道,“那也改变不了你是条愚蠢的水蛇。”
陆漓和寻北尘像是达成了某种意念上的精神共识,只是神情自若地静静听着他们这些神仙吵架。
而小希音却像是有些急了,她并不想看到这样逐渐变坏的场面,却又觉得自己在众多仙尊面前,始终有些难以开口。
就在这时,江济亭深吸了一口气。
虽然感觉八卦气息很浓,瓜也真的很香,只是她现在真的一点都没有兴趣想要知道,当年究竟发生怎样的舔狗情节,有些冷漠的开口打断了他们。
“别吵了。”
一时间,气氛竟然变得出奇得静,甚至有些紧张了起来。
不过集得众人目光之后的江济亭却也不怯,继续淡淡地开口了。
“命格星君是吧?我这个人说话很直,您别见怪。开门见山来讲,我没有兴趣了解您为什么会在这里,也不想知道你们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正巧寻北尘也在,那就请您解释一下,当年与寻北尘的相见是怎么回事,究竟又对小希音做了什么事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