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此期间,无数炁力强大的凶鬼,必会为你体内的灵炁所吸引,意图夺体,再次重生。
“尽管在下会尽全力地守在左右,却也可能无法护你周全。所以,此举定然是不甚凶险。承天帝君,你……可想清了?”
江济亭却畅然笑了几声。
就这?
她夸下海口想要日天的时候,可是都设想过比这千难万难的情况了。
“开始吧。”
洛行澈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
那一眼,就像是因为逐渐地水涨船高,最终吞没了整个万年之久。
尽管掺杂了许多说不清的缠绵情绪,他却依旧并没有再多说些什么。
一眼万年。
而后,月白色的元炁,与青莲色的光华并起,炁绝云天,像是可以覆没整片的天海辽阔。
洛行澈在这激荡的元炁间,卷琴按弦,奏起《招隐》。
江济亭和紫微帝君,同时屏息以待。
即便知道如临大敌,在江济亭心中,仍然涌动着一股无名恐惧。
因为他们即将面对的,是见鬼则杀鬼,见神,则弑神。
第59章 晓山青五十九
龙汉七十九年, 赤明之变前十年,华胥王都。
“哥哥,我之前是不是见过你?”
身着麻衣的少年一手攥着那人的衣角, 一手视如珍宝地紧握着一串糖葫芦, 这样说道。
这时,另一旁舔着糖葫芦的姐姐听了, 不由反驳道, “你傻呀,你怎么可能见过神仙!”
麻衣少年像是刚刚化为人形不久,就连耳朵还没有收好,小鹿角也都是露在外面的。
听到了姐姐的训斥, 更是不由耷拉下了小耳朵。
“也、也是哦……”
不过,他像是忽然反应过来什么了似的,继而又道, “不对,我就是见过!像哥哥这样的,不就是神仙嘛!”
被牵着袍角的青年却像是被逗笑了, 忍俊不禁道, “小小年纪,这般调皮。”
于是青年伸出手指,轻轻勾了勾少年的鼻尖。
看着弟弟得了“奖赏”,彤衣的姐姐像是有些不服气,也像是有些嫉妒似的,糖葫芦也不吃了, 还皱起了鼻子。
“哼!您就是惯着他!”
牵着姐姐的儒雅青年,只是轻轻笑了笑,而后拍了拍她的头,柔声说道,“所以做姐姐的青虞,更要好好地教导他才是呀。”
于是,这位唤做“青虞”的小姑娘,顿时便是双颊飞红,只是低着头,小小声地嗫嚅道,“想、想听您教导……”
这时,麻衣少年忽然问道,“我们不能继续待在这里了吗?我觉得虚涉哥哥是好人呀,总是会照顾我们呢!”
青年并不回答,而是反问道,“芜阙喜欢华胥的集市吗?”
“自然是喜欢的呀!我和姐姐都是第一次来呢!”芜阙重重地点了点头,兴奋地答道。
青虞听了自己没出息的弟弟这么说,偷偷瞄了一眼青年的神情,有些不好意思地反驳道,“我、我才没有你那么……”
“什么?”
青年人转头看着她,依旧是一副笑语吟吟的温柔模样。
青虞被他这么一看,像是更加有些难为情了,连声说道,“没什么没什么……”
青年便没再说什么,而是继续又道,“只是这集市虽好,却不可久居。这华胥啊,在风氏的管理下看似是一片升平之象,实际内里却是暗潮涌动。”
在听了青年的话后,一旁对姐姐像是想要得到他的夸奖似的,急忙说道,“我知道我知道!这一任的华胥首领叫,叫风……风澈!他好像还有个妹妹?叫,叫什么来着……”
见小青虞答不上来,青年便补充道,“风澈首领的妹妹,叫风和。这位新任的华胥首领,在十七岁那年,便被册封为‘孟章’,而他的妹妹,会在龙汉八十一年册封‘陵光’。”
另一旁的弟弟,虽然只是有些懵懵懂懂的样子,却又十分认真地说道,“我不懂这些,但我知道,华胥是大妖灵们的世界,不是我们这些小妖灵可以跻身的。”
“答得好。”青年微微点了点头,表示认可。
青虞则是颇为不屑地“嘁”了一声,悻悻说道,“哼,还不都是虚涉哥哥告诉你的……”
芜阙听了之后,不由辩驳道,“虚涉哥哥又不是跟我一个人说的!”
见青虞与芜阙这姐弟俩又要起了争执,青年无奈之下,只得说道,“你们二人却又何必为此争执呢,各有各的道理,都说得是对的。”
牵着青年手的姐姐,只是将头偏到了另一边,不置一辞。
而攥着青年袍角的弟弟,则继续啃起了他手上的糖葫芦。
“只是宁哥哥,你是怎么知道风首领的妹妹,会在来年册封的呢?”
另一边的青虞便不以为然地说道,“这还用问,因为宁哥哥是神仙呀。”
“你终于也承认宁哥哥是神仙了吧!”
芜阙像是总算捉到了姐姐的短处,甚至还十分解气地用手上的糖葫芦指了指她。
这时,牵着姐弟二人走在华胥集市间的温止澜,却沉默了良久。
像是他的目光与思绪,一起飘向了极远的天河深处,深邃飘渺的幽涧。
宁哥哥。
是了,当年的他,还只是叫做“慎宁”的一个普通到不能更加普通的修行人罢了。
而他自出生伊始,便被母亲像一个可供交易的物件一样,转送给了师父。
慎宁这个名字,就是师父给他起的。
据师父所言,“慎宁”的取义,是希望他能够“审慎对待这片来之不易的安宁”。
只是师父毕生,却在为搅动这天下的不安宁,而不断偏执地实施着自己的理念啊。
这话,究竟是用来训诫自己的,还是用来警醒师父自己的呢。
只不过到了现在,无论是名字还是师父,都已经成为了过去式。
他的师父,最终还是选择了抛弃了安宁,抛却了理智,狂热地追逐一厢不切实际的执念,挑起了赤明之变。
于是,温止澜停了下来,叹声说道,“十年之后,山海崩乱,河川离析,天下罹难。那将会是一场,前所未有的浩劫。”
他略微顿了顿,俯下身来深切地注视着姐弟二人,意味深长地说道,“可是记下了?要逃,要逃往南方去。”
“嗯、嗯……”两小只姐弟却只是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
只是在这时,弟弟芜阙却小声嘀咕了起来,“可是,明明离这次变乱,还有许多许多年的呀?为什么一定现在就要离开华胥呢?……”
“是呀,为什么一定要现在就离开这里呢?”青虞也像是反应过来有些不对了,应声附和着。
温止澜愣了愣,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开口。
“因为……”
因为,那是一段他无论如何也都不想再次想起的至暗时期。
就像是即便经历了天旋地转回龙驭,却依旧只能到此踌躇不能去一样。
那件事所带给他的一切,深痛到无论如何都无法使他忘却。一寸一寸,刻在了他每次深息的短促呼吸之中。
芜阙看着沉默了良久的温止澜,几分犹豫几分关切地说道,“宁哥哥?如果您不愿提的话,我们就不多问了。”
温止澜回过了神,神色惨淡地笑了笑,而后却异常坚定地说道,“没什么……只是,这一次,我一定会救下你。”
因为,至少这才是他在那场浩劫中,趁着地界众鬼,在上清真人江曲的带领下,即将攻入南门关之时,悄悄遁入西门关,重入往生之境的理由。
他要救下他。
小芜阙回望着他,似乎懂了些什么,却似乎什么也不懂,点了点头,却也摇了摇头。
“神仙说的话都是这么莫名其妙的嘛。”
姐姐青虞看着弟弟像个木讷的拨浪鼓似的点头摇头,而温止澜又说了些她完全听不懂的话,不由小声嘀咕了起来。
这时,青虞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又问道,“那虚涉哥哥那边怎么办?”
“放心,虚涉文君那边,我会去和他说明一切的。”
温止澜朝他们宽慰地笑了笑,像是一碗水端平雨露均沾地,同时摸了摸两个人的头。
小芜阙十分受用地贴着他的掌心蹭了蹭,像是犹豫了许久,最终还是忍不住了,忽然问道,“宁哥哥,你为什么要对我们这么好呢?”
是啊,他为什么要这么近乎执着地,一路追至数年之前呢?
明明……他的愧怍之心,已经让赎罪这一借口,都变得荒唐了起来。
“所以,阁下便将那两只夫诸异兽,带至了南境的钟……钟灵山?”
虚涉听完了他的叙述之后,捏着下巴,像是陷入了沉思。
温止澜俯了俯首,答道,“正是。”
闻言,虚涉便板起了脸,佯装做一副十分严肃的样子说道,“我明白阁下定然是思虑权衡之后,方才下次计策。只是…只是这样做,是否多少有些不合适?……”
“对于此事,正是在下所要讲的。十年后的今日,便是龙汉历年的终结,血色启明的来临。届时,您……”
温止澜犹豫了一下,却没有继续把未说尽的话继续说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