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墨染见琉璃关心自己,不仅帮自己踢人,还过来扶住自己,心中一暖。他吩咐道:“丫头,你把宋门五长老,放出来吧。”
琉璃飞快地松开手,退开半步,右手轻挥,土之牢笼瞬间破散,消失得无影无踪,似乎从来没有存在过。宋友松站直了身体,长吁一口气,苦笑道:“后生可畏啊……后生可畏!”
看到宋门两位长老一脸吃屎的表情,唐墨染欢喜得眉开眼笑、容光焕发,他摸了摸嘴上并不存在的胡须,笑道:“承让、承让,那我们进去探望大长老了?你们只管跟着,在一边死死地盯着,我不介意的。”
被唐墨染这么一说,两位长老脸上有些讪讪的,但依然没有离开,走在前面引路,道了声:“请!”
石学文按照琉璃的指挥,窜进了西厢房,这里改造成了病房,中间一张大床上躺着面如金纸的宋友梅,一旁的长桌之上摆放着监控仪器,除了“嘀……嘀……”的声音轻微响起,室内一片寂然。
石学文突然闯入,站在门边的两名玄级武师迅速拦住,轻声喝道:“出去!”石学文正待出手,坐在床边小方凳之上的宋泽楷头也不回,冷冷道:“云海、云涛,你们好大的胆子!我的客人也敢拦!”听宋泽楷这么一说,两名宋门弟子宋云海、宋云涛垂首不语,静静退下。两个人面色不愉,死死地盯着石学文,不敢错眼。
石学文倒是精乖,他知道自己进来只是为琉璃打个前锋,能够不打架当然最好。因此,他一进来,就站在床边,观察着床上气若游丝的宋友梅。目前来看宋友梅病情严重,命悬一线,却一直死死支撑着。周边虽然监控严密,但到底还是同门,不敢做得太过分,在外人面前还讲究点脸面。
唐墨染和琉璃走了进来,宋门两位长老迅速占据了病床的两侧,准备若有异动马上出手。如果不是因为技不如人,他们哪会让这二人走进西厢房!宋友柏与宋友松对视一眼,都有了一丝悔意,早知如此,不如……自古无毒不丈夫,可惜!已经错过了最好的时机。
唐墨染一见到病床上一动不动的宋友梅,内心悲痛,抢上前来,抓住了他放在被子外面的右手,老泪纵横:“老宋,是我,老唐来看你了……”
“嘀……嘀嘀……嘀嘀……”心电图监护仪上的波形图开始出现变化。宋友梅的心跳忽然加快,眼皮也开始颤抖,宋泽楷一见大喜,抢上前,叫道:“父亲!父亲!”
唐墨染抓着宋友梅的手,不敢动,他转过头看着琉璃,眼中满是哀伤。琉璃微微点头,西山的木之气充盈无比,窗外树影摇动,一缕一缕的木之气慢慢地被抽离,在琉璃的引导之下,缓缓送入宋友梅体内。
石学文在一旁看着,想到琉璃曾经的脱力,他走到琉璃身边,搂着她的肩,轻声道:“你悠着点,慢慢来。”感受到了石学文的关心,琉璃心中一暖,微笑道:“放心吧,我心中有数。他又不是你!”
石学文一听,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只感觉胸中有一团火在燃烧,让他想哭又想笑。“他又不是你。”什么意思呢?显然,琉璃之所以上一次拼尽全力,以致脱力晕倒,只不过是因为那个受伤的人是自己!在琉璃的心中,自己是最重要的,是不是可以这样理解呢?石学文长臂轻舒,将琉璃搂进自己怀抱,手掌在她脸颊之上抚过,没有说话。
琉璃感觉到了他内心的激荡,轻轻瞟了他一眼,当真是媚眼如丝,勾人心动。
这二人的互动,并没有扰动到病床上的宋友梅。他只觉得自己做了一个长长的梦——
这个梦真的是太长、人生真的是太艰难了!
恶梦的开始,是十年前与郑门的比拼。他深觉是一场阴谋,因为那天比试之时,他感觉到明显的内力流失,这很不正常!可是,他在约定的京城竞技场比武,任何外人给的食物都没有吃,又从何处中的暗算?就这样,本来他觉得胜算满满的比武,竟然以他差点命丧当场而结束。若非泽根、泽楼二徒违背规则,拼死相救,他这条命早就死在比武台上了!
为什么不让他死呢?为什么要连累两个徒弟呢?这两个孩子那么有天分,三十岁已经是地级武师,完全有可能在四十岁之前成为天级武师,成为未来的门派中坚力量啊……该死的武学部规则!该死的门派规矩!
即使活下来了,又怎样呢?再高明的武医,也查不出他身体出了什么问题。他的内力在一天一天地流失,他的丹田渐渐失去了蕴养之效,他的身体一日比一日虚弱,可是,他不知道是为什么。再精密的仪器、再高明的医生、再先进的检查,都查不出来原因。
大长老!呵呵,什么门派大长老,其实早已经是一个废物!他这一支因为泽根、泽楼的离开,逐渐败落,他只有以退让换来苟延残喘的机会。泽楷是个好孩子,可是他太善良、太温和,他根本不知道权谋背后的黑暗。
退无可退了,还要退吗?他只剩下那一处矿产没有移交,他只是想给自己的儿子、孙女留下一点点东西,都不可以吗?
他知道自己快要顶不住了,可是,他想在临死之前,将儿子交给一个值得托付的朋友,将矿产交到一个有足够实力护住它的朋友。所以,他一直在等唐墨染,多年的知交好友,他知道唐墨染一定会来。
他的耳朵已经听到唐墨染的声音了,可是他没力气睁开双眼,他拼尽全力想要说话,可是,他不能!
忽然,一股强大的生机注入到了他的体内,是什么?如同行走在沙漠之中的人,忽然看到一汪水池;如同干涸的土地,久旱逢甘霖,他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都在欢呼!
从丹田之处,升腾起了一股久违的内力,他的丹田,什么时候竟然有了恢复的可能?
这一股内力,顺着经络缓缓推进,虽然很慢,但是的确在不断地前进。他仿佛听到自己的经络在唱歌。内力顺着全身流转一个周天,宋友梅长长地呼了一口气,他的双眼终于睁开了!
昏迷了整整一个月的宋门大长老,竟然在唐墨染一来,神奇般地醒过来了!
宋友柏和宋友松面面相觑,都有些心慌:谁知道,宋友梅还能够醒来?宋友松冲宋友柏使了个眼色,宋友柏点点头,悄然退出了房间,给掌门人宋泽权打小报告去了。
宋友梅这一睁眼,整个屋子似乎亮堂了许多,再不复刚才的颓废、压抑。看到苏醒后的宋友梅,琉璃很怀疑,宋友梅能够在宋门坐上大长老之位,除了武学水平之外,长相俊秀估计也是加分项。
容长脸、丹凤眼、卧蚕眉,这样的宋友梅即使年过七十,即使须发皆白,即使皱纹满面,即使人在病中,依然是一枚美男子,妥妥的帅气老爷爷。宋友梅睁开双眼,歪着头便看到唐墨染,他微微一笑,道:“老唐,你哭了?放心,我还没死呐……”
唐墨染扯着嘴角,努力想挤出一个笑脸,可是挣扎了半天还是没有成功,他索性放纵了自己的情绪,任由眼泪从眼眶之中滚落而下,嘴里喃喃道:“没死就好……没死就好!”
宋友梅感觉自己忽然有了力量,他看向儿子,道:“泽楷,你把我扶起来。”
宋泽楷欢喜得已经有点不知所措了,他听到父亲的吩咐,慌忙从床边站了起来,走到父亲左侧,伸出右手托住后背,略一使劲,帮助父亲坐了起来。他感受到了手底下父亲的瘦削,心中酸楚:“父亲,已经瘦得不成形了。今日见到唐伯伯,能够醒来,真是贵人庇佑。”
宋友梅坐直了身子,凤眼一扫,看到兄长宋友松正用审视的目光看着自己,微微一笑,道:“怎么?五长老看到我醒来,不祝贺一下?”
宋友松略显惶恐,上前半步,道:“看到你醒来,我真是欢喜得有点忘形了!你感觉可好?我让友柏去叫武医过来检查一下。”
八长老宋友柏恰在此时进来,他将手机放回口袋,道:“我已经打了电话,大约半小时吧,掌门和武医就会过来。”他走近病床,挤出一个笑脸,道:“大长老,你能够醒来,真是太好了!”
宋友梅的脸上浮现出一个淡淡的、讥讽的笑容,目光从宋友松、宋友柏,移到宋云海、宋云涛身上,道:“你们先退下,我和老唐说几句私房话。”
宋友松有些犹豫,没有动。宋友梅的声音忽然大了起来,喝斥道:“我的话!你们也敢不听?!”一股属于武者的威压全面释放,宋云海、宋云涛二人竟然“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吓得他俩连连道:“大长老饶命!”
宋友松与宋友柏也感觉到了这股威压,竟然比大长老鼎盛之期还要强出几分,他俩做贼心虚,对视一眼,双股战战,皆道:“好!好!那我们就在院子里等着。”心中嘀咕:莫非大长老一直是扮猪吃老虎?要等唐家来人才发威?这背后是不是有什么阴谋?想到大长老曾经的手段,他俩都有些发慌,站在院子里静静等候掌门的到来。
宋友松后背都是冷汗,他一向畏惧这个弟弟,若不是因为儿子当上了掌门,若不是因为他病了十年都没有恢复,若不是因为他昏迷不醒,宋友松哪里敢直面对抗他?此时此刻,他已经开始后悔:为什么被猪油蒙了心?就是一条矿脉嘛,给了宋泽楷就是了,何必得罪这个老煞星?真是不该听儿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