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者说,咏微的身份摆在那儿,海大人本就高傲,他想要的女婿,必得是出类拔萃的,倒不是说李侍尧不好,此人的确武双全,为人处世很有一套,只可惜他是汉军旗的人,海大人眼高于顶,不可能与汉军旗之人结为亲家,你还是劝咏微放弃这个念头吧!”
这种话,旁人能说,东珊不能说,因为她很清楚,此时的咏微已然深陷,再难抽身,
“她心属李侍尧,哪能说放就放?真心喜欢一个人,定然想要嫁给他,与之相伴一生,她的感受你无法理解,因为你我是皇上赐婚,我并非你钟意之人,你体会不到那种非对方不可的感觉。”
细思她的话,傅恒无可反驳,他待婚事看得很开,的确没有非谁不可,这一点他无需隐瞒,但他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妥之处,
“婚前就将心交付,能如愿吗?到头来苦的还不是自己?现在我的确不是非你不可,但也没有念着其他姑娘,就是不知你是否有心上人……”
说这话时,傅恒那探究的目光有意无意地落在她面上,但见她一派坦然,并无任何异常,
“道理谁都懂,只不过人心总是不由自主,一旦爱上便会阵脚大乱,再难理智的去思考对错,表姐她不在乎李侍尧的家世,只想与他白头到老。”
“她可以不在乎身外之物,但她不能忘了自己的姓氏!既享受了乌雅家带给她的荣耀与尊荣,就得肩负起家族重任,嫁一个门当户对之人,至少别让家族蒙羞,被外人笑话!
现在的咏微是不理智的,当局者迷,你得将她唤醒才成,需知她是家嫡女,嫡女大都高嫁,只有庶女才低嫁,她现在固执己见,往后必定后悔。”
“那你说我该怎么办?”现下东珊也是进退两难,“假如你最好的朋友喜欢一个人,但他们家世差异太大,你是支持他,还是劝阻他?
若连你也拦阻,你的朋友会怎么想?他会觉得你不理解他,觉得自己孤立无援,若你站在我这个立场,你真能做到无动于衷吗?”
她的假设不由令傅恒想起了鄂容安,才听到赐婚的消息时,他也曾想不顾后果的请求退婚,只希望鄂容安能够如愿,但鄂容安比他理智,坚决将他拦下,不允许他去冒险,这一点,差异立显,
“真正的朋友,绝不会让你去冒险,他们自己的婚事该由自己解决,解决不了却要你出面来找我,咏微她考虑过你的感受吗?可有想过你的处境?”
东珊与咏微感情极好,她相信咏微并非自私自利之人,只不过是性子胆怯,又走投无路,才会央她帮忙,傅恒之言太过直白,令她很不舒坦,
“你别这么说咏微,她没有恶意。”
这一点,傅恒不可置否,“有些人的确没有恶意,但往往会因为愚昧无知而坑害旁人,咏微是你的表姐,你不想听人说她的不是,但你需知,我说这些都是为你好。
婚事关乎一辈子,她父母不同意的事,我们作为外人怎能强求?过得好还好说,万一出什么岔子,她的父母必会怨怪我们,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你还是不要掺和。”
听他这么一分析,东珊越发迷茫,苦着一张小脸儿,唉声叹气,感觉自己似乎不该再插,但咏微还在等她的消息呢!
“那我回去该怎么跟她说?劝她放弃?她肯定做不到啊!”
这个简单,略一思量,傅恒灵光顿闪,“就说你好话说尽,我却不给你面子,不愿插此事,把责任推给我,顺带骂我几句,故作义愤填膺状,咏微也就不好再说什么。”
一句话把原本愁苦的东珊给逗笑了,“我怎么骂你啊?你又没惹我。”
“就说我冷血无情,自私自利,不顾你的感受,随便骂吧!反正我也听不到。”傅恒无谓一笑,想起一事,又嘱咐她,
“既然她的病不是很严重,你也别再陪着她,找个借口回自个儿家去,这事儿你莫再掺和,由李侍尧自己闹腾,翻不起水花他便会知难而退,总之不能被他利用,他这个人精着呢!别怪我说话不好听,他接近咏微究竟是因为爱慕,还是图她的家世还真不好说。”
不至于吧?以往她也曾与李侍尧接触过,并未看出此人哪里不妥,她还觉得他对咏微挺好的,但转念一想,知人知面不知心,李侍尧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她还真不能笃定,傅恒与他更早相识,想来他的判断可能更准确一些。
真真假假,她无法分辨,被傅恒这么一提醒,东珊的态度也就没之前那么坚定,兴许她无法劝阻咏微,但一定不能再煽风点火。
想通之后,她也就没再提此事,此时饭菜已上,傅恒打笑问,“我没帮你,你还请我吃饭吗?”
“那必须得请啊!我可不想欠你人情。”东珊招呼他用菜,傅恒却有些不大舒坦,难不成她觉得吃完这顿就两清了吗?
“很快便是一家人,何须分得那么清?”
“没成婚之前就不是一家人,谁晓得还会不会有变故?”东珊说的是大实话,可他已经不敢再听她继续说下去,这傻姑娘净说些不吉利的话,糟心!面色顿黑的傅恒顺给她夹了菜,
“多吃菜少说话。”
好的吧!又在嫌她话多呢!东珊识闭嘴,舀起一个小馄饨,吹了吹就往口送,一口一个,皮儿薄馅儿鲜,果然美味,再喝口汤,当真是回味无穷啊!
正想与他品评,抬眸就见他正盯着她,那眼神满是震惊,难不成是觉得她一口就吃一个有些不雅观?
有所顾忌的东珊不敢再这么吃,再舀一个,小口小口的,轻轻的咬一点点,一个小馄饨分了四次吃完,看得傅恒轻笑出声,
“得了吧你!该怎么吃就怎么吃,少装斯,你吃得不痛快,我瞧着也别扭。”
“那你别盯我啊!盯得我都不好意思吃菜。”
先前还天不怕地不怕,如今竟开始在意他的看法,傅恒忍笑道:“好,我不看,你多吃点儿,可别饿瘦了,回头连嫁衣都撑不起来。”
说起嫁衣,她嫂嫂一早就在为她张罗,东珊根本就不关心嫁衣的款式,全权交由嫂嫂定夺,此刻猛然听到傅恒提及,面色烧红,哪敢接口,闷头吃饭装耳背。
除却馄饨之外,这家的小菜看似普通,吃起来却别有一番风味,譬如这碟腌萝卜丁,东珊这种不怎么喜欢吃萝卜的人尝了都觉得酸脆爽口,不过有一点她甚是好奇,
“这里的饭菜都很可口,我很喜欢,但你一向讲究排场,常去大酒楼,又怎会知晓此处?”
“休如带我来过,他说此间的馄饨不错。”
一提起鄂容安,东珊颇觉尴尬,讪讪一笑,低头继续吃馄饨,没再多言。
原本融洽的气氛瞬时冷凝,她的面色明显有变,傅恒还以为她是没能放下鄂容安才会失了笑容,暗恨自己哪壶不开提哪壶。
难不成,她现在还在惦记着他?否则又怎会面色不虞?心生疑惑的傅恒状似无意地对她道:
“鄂堂已然给他定下亲事,你想知道是哪家的姑娘吗?”
东珊否认得干脆,“不想,我又不关心他的事。”
她是觉得她又不喜欢鄂容安,那就没必要管他会娶谁,免得问太多傅恒又生误会。
然而在傅恒看来,真正放下一个人,便可如常面对关于那个人的事,她不想知道鄂容安与谁定亲,大约还是在乎的吧?
两人都没再说话,再夹菜时,傅恒味同嚼蜡,无甚食欲。东珊倒是一如既往,胃口不错,也没留心到傅恒的变化。
用罢午饭,傅恒送她回咏微家,因着是白日,东珊没敢让他的马车停太近,离老远就停下,而她则下了马车步行走回去。
掀开马车侧帘,目送她离去的身影,傅恒不禁陷入沉思之,若非为咏微,东珊不可能主动接近他,他劝她不要再管咏微的婚事,她倒是应承了,那也就意味着她不会再来找他了吧?
渴望清闲的同时,不知为何,他这心里竟又觉着空落落的……
回去后,东珊依照傅恒的交代给表姐回话,撒了谎的她心甚是自责。
傅恒不愿插,倒也在咏微的意料之,此事本就有些为难表妹,咏微心有愧,不愿再劳烦她,
“你为我的事冒这样的风险,我心里很是过意不去,小九爷有他的立场,我都懂得,没关系,我再想其他法子就是。”
帮不上忙的东珊就此请辞,咏微体谅她的处境,遂差人送她回家。
此时的咏微依旧坚定自己的信念,大多数人都是这般,越是不被人看好的事,越想坚持,总想证明自己的选择是对的,不愿轻易放弃。
东珊亲自出马都没能说服傅恒,李侍尧心有不甘,又携礼去往富察府,拜会承恩公傅,怎奈傅晌午不在府,他的姑母李氏着自家儿子傅宽来招待。
午宴过罢,李侍尧并未离去,而是在府候着,想等傅归来,请其到海大人那儿说情。
傍晚时分,傅恒回府时正好撞见李侍尧,猜测他定然又是为了婚事前来,只装作没瞧见,转身就要回往自己的院子,却被眼尖的李侍尧给叫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