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最后,皇帝的声音明显高昂,汹汹怒火波及傅恒,傅恒单膝跪地,毅然拱,“奴才对皇上忠心耿耿,绝无不敬之意。”
“可你偏偏就这么做了!你的行为在旁人看来就是嚣张跋扈,肆意践踏皇室尊严!你敬谁?你怕谁?朕看你谁都不怕!”
乾隆声沉如钟,句句洪亮,狠厉的鞭打着傅恒身上的那双硬翅,企图将这只桀骜的鹰驯服。
傅恒哪里担得起这样的罪名?再次恳切表态,“奴才始终敬畏皇上,不敢造次!”
只敬他一个,又有何用?“庄亲王亦是爱新觉罗家族之人,名正言顺的黄带子,你理应尊重。你这般无所顾忌,便是让你姐姐为难,让朕为难!朕若帮你,你认为庄亲王会怎么想?朕的其他叔伯兄弟子侄们又会怎么想?
你的行为是在挑衅宗室王亲,朕若继续放纵你,往后他们都会将你当作共敌,给你使绊子,你的官途还能顺畅吗?你为逞一时之快把自己的路给堵死,朕只有狠心惩罚你,才能平息宗亲的怒火,为你破局,你才有路可退,朕这一番苦心你竟到现在都未能领会,实在有负朕望!”
傅恒还以为皇上是为保全庄亲王的颜面才会罚他,未料皇上的心思竟如此深重,得知真相后,傅恒心生歉疚,无颜面对,
“奴才目光短浅,没想那么长远,实在惭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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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中帐间暖
十岁的少年,指望他看透世事,似乎有些太过严苛,乾隆身为他的姐夫,有必要敲打提点,
“你不畏强权,朕很欣赏,但你需知凡事都得有个度。生而为人,皆会被礼法规束,孙猴子够嚣张吧?本领通天,甚至大闹云霄宝殿,最终还不是抵不过如来的五指山?
朕虽为一国之君,却也得顾全大局,不能为一己私怨便任意处置那些个皇亲和官员,芸芸众生,皆被无形的牢笼所束缚,谁也不能逃脱。”
傅恒仔细一想,似乎还真是这么个理儿,连皇上都不能随心所欲,更何况是他这个臣子?豁然开朗的傅恒再不执拗,软了语气道:
“奴才受教,奴才知错,错在不该任性妄为,挑衅宗室,藐视皇权,让皇上为难。今后自当引以为戒,凡事思而后行。”
听他一句认错着实不易啊!便是永琏也不似傅恒这般难以教导,乾隆暗叹自己为了这个小舅子当真是操碎了心,他看的玉石,自当亲自将其雕琢成精品,哪怕费神费力,他也心甘情愿,
“丹珠是什么样的人,朕若心里没数,当初就该如太后之意,将她嫁给你。庄亲王有什么心思,朕心如明镜,此次罚你,并非包庇丹珠,而是因为你这块玉棱角太多,若不打磨,很可能就此成为废料,白白辜负朕和你姐姐对你的期望。”
一番苦口婆心的教导之后,乾隆捏了捏眉心,对他摆摆,“知错就好,继续到殿外跪着吧!”
“……”愣怔片刻,傅恒没能反应过来,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小心翼翼的问了句,“皇上,奴才已然知错,诚心悔改,怎的还要罚跪?”
“还没人来给你求情,朕没台阶可下,你只能继续跪着。”庄亲王在宫里肯定有眼线,是以乾隆不能这么主动的轻饶傅恒。
膝盖至今隐隐作痛,一想到跪着的场景,傅恒顿感绝望,“若然一直没人来求情,奴才就得一直跪着?”
“那就要你看你的人缘如何了。”轻飘飘的撂下这么一句,乾隆再不理他,摆示意他退下。
人生如此艰难啊!傅恒轻叹一声,耷拉着脑袋默默退离殿门,继续受罚。
跟他关系最好的只有鄂容安,但鄂容安品阶不够,难以求见皇帝,有心无力,再有就是他四哥傅,傅是承恩公,身份倒是够贵重,奈何这是亲兄弟,四哥理该避嫌,不能来为他求情。
姐姐对他最是严格,依照她的性子,她应该也不会过来,傅恒不禁在想,替他揭下五指山上那道金印的人究竟会是谁?
昨夜淋场雨,今日又晒日头,傅恒只觉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头晕眼花,感觉有些支撑不住,恍惚间,他似乎听到有人唤了声鄂堂。
鄂尔泰与李荣保乃是至交,傅恒自小便唤他叔,出事那日,鄂尔泰还在警示傅恒,傅恒以为他叔性子秉直,且十分谨慎,应该不会插此事,却不知叔此刻过来是为朝政,还是为他?
思量间,鄂尔泰已然行至他跟前,看他跪在这儿,满目憔悴,心疼之余又忍不住数落道:“你小子就是不见棺材不掉泪,非得受了罚才晓得事情有多严重。”
傅恒窘迫一笑,乖乖认错,再不犟嘴,“鄂堂教训的是。”
摇了摇头,鄂尔泰这才继续前行,由李书来通传之后进入殿内,主动上报,说此事出在他府上,他没能及时处理好纠纷,理当担责,末了又为傅恒求情。
乾隆假意在鄂尔泰面前痛斥傅恒的恶行,而后才顺水推舟的应了他的请求,说是看在鄂尔泰的面儿上才饶傅恒一回,罚他一年的俸禄,又命他在家闭门思过日再来当值。
傅恒终于不必再跪着,还多了日的休班期,何乐而不为?
然而他也没会逍遥,回家吃不下饭,直接倒床就睡,饶是盖着厚厚的锦被捂着,他也觉浑身发冷,惟额头滚烫,喉间与鼻间皆冒着火,呼吸都困难,却又昏沉得连唤丫鬟都不愿,想着实该多睡会儿,兴许睡醒就好了。
迷糊间,他似乎听到轻微的脚步声,本以为是丫鬟过来唤他,可仔细一听,那声音似乎很耳熟,好像是……东珊的声音?
不对啊!东珊不是在京吗?怎么可能在他帐边?他很想睁开眼瞧一瞧,然而眼皮像是被什么粘住,根本睁不开。
难不成是梦魇?傅恒下意识想唤她,却惊慌的发现喉间发出的声音不成音调,只剩呜咽,他尝试了几次,勉强唤出“东珊”二字,却不知她是否听得到。
依稀感觉到有双似乎在触碰他汗津津的掌心,正好缓解了他的燥热。回握着那双,傅恒甚感安心,只因他隐约听到熟悉的声音在他耳畔轻声呢喃着,
“我在。”
他又出现幻觉了,昨夜淋雨时,这样的情况已出现过好几回,明知只是幻念,他也希望这美梦不要那么快消散。
轻抚着她的,触感那么真实,就好像她真的在身边一样,傅恒那颗一直悬浮着的心渐渐趋于平稳,紧握着柔软的指节,安下心来,沉沉睡去。
不知睡了多久,他的意识被一阵轻微的说话声惊醒,
“夫人,九爷醒了吗?奴婢已将药煎好。”
“还没醒,咱们也扶不动他,你去唤图海进来,好歹先将药给灌下去,喝了药他才能好受些。”
这一回,声音不再模糊,每一个字都那么清晰的传入他耳,补了觉的傅恒终于有力气睁开眼,映入他眼帘的,竟是他朝思暮想之人!
身着湖色缎绣藤萝花琵琶襟氅衣的东珊正焦虑不安的坐在床畔,方才她过来时,他迷迷糊糊的唤着她的名,当她把递过去后,他一直紧握着不肯松开,她便顺势坐在这儿,一直陪着他。
此刻看到他睁眸,她眉间隐着的愁雾瞬时消散,展颜轻唤着,“傅恒,你可算是醒了!”
凝望着眼前人,傅恒既惊且喜,颤颤抬指,想去触碰,却担心这梦境会破碎,她又会消失,有所顾忌的他终是收回了,苍白的唇微弯,喃喃道着,
“单这样看着你便是好的,我不碰你,希望这次的梦能长一些。”
东珊闻言,一阵莫名的感动与心酸同时上涌,涩了她的眸眼,她主动抬起左,覆住他背,
“不是梦,我就在这儿,在你身边。”
她指尖的暖意自掌纹间慢慢流传开来,惹得傅恒心顿颤,下意识反握住她的。这一回,她终于没再消失,细长皓白的指真切的与他十指交缠着,这样的场景令他难以置信,眸光一紧,既漫着光彩,又饱含疑惑,
“怎么可能?你不是住在府里养伤吗?怎的会来别苑?”
傅恒所做的一切皆是为她,她又怎能置身事外,不管不顾?“昨夜总是做噩梦,我担心你出事,就与额娘商议,过来陪你。”
起初章佳氏不许她离府,东珊一着急,便赌气说,若不许她去兰桂苑,她便连药膏也不涂了,
“额娘您肯定也很担心傅恒吧?奈何您是家主母,不便离府,那就由儿媳代您过去,若是他受了罚,患了伤,有儿媳在他身边,也好有个照应,您也能放心不是?”
就这般软硬兼施,苦求了许久,章佳氏才终于答应让她启程。
不过这些事她觉得没必要跟傅恒说,便给略了过去。
东珊的温言细语似一股股暖流,在他心间静默流淌,带给他极大的安慰,“原来你竟是这般关心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