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我妻子呢?
伯宗抓了季氏女,心情略略宽松不到片刻又焦躁起来。
早晨发生的事又重重撞进他心里,令他寝食难安。
他并非追梁棠而来,抓了季氏女不过是顺手,他其实,是逃出的梁都。
宁国使臣入梁都时,他本也去了。在半路碰上了季氏父子并最近风骚正盛的王子樾。
王子樾还主动向他问好。
因为此人,梁姬越发大胆,竟敢躲着不见他,伯宗自是对其没有任何好脸色。
谁知这人并不生气,反倒笑眯眯与他谈论晋国的风物。
磨磨唧唧一会,伯宗的耐心都快被磨光了,这一脸皮笑肉不笑的小子竟然道:“上国风光令人仰慕,不知何时樾才有机会去领略一番。”
伯宗当然哈哈大笑:“王子想去还不容易?”只等王子成攻破梁都,这梁王父子光着上身,牵着羊,跟在他伯宗身后,面见大王,想想伯宗就美的很。
谁知这竖子也笑得真心实意:“哪里容易。大谏今日出使晋国,我未能同行,实在遗憾。以后事务繁杂,恐怕更加没有机会了。”
伯宗刚想讽刺他,梁棠还没被废,你就吹自己以后事务繁杂,未免把梁棠、把晋国太不放在眼里了。可是大谏州吁,那个梁姬的前未婚夫婿,他去晋国做什么?
一个不大好的念头钻了出来,面前笑眯眯的竖子,露出的牙齿,白森森的,伯宗不敢细想,待梁樾转向季氏父子后,立马掉转车头,连馆舍都没敢回,立刻搜点人马出城。
果然不多久,就听到逃出城的馆舍从人回报——奄奄一息的“王子成”不见了!
他们怎么知道的?他们怎么敢?他们想做什么?!
想到这里,伯宗脸上神色变换不停,他转头看了看被自己顺手牵羊得来的季氏女——梁樾之妻。
暗自呸了一声季氏的厚颜无耻,他吩咐从人:“快些!再快些!”
“大夫,人挺得住,马就要受不了了。” 一夜奔行,从人也颇为受不了。
“受不了也得挺住!”伯宗脸上肥肉一颤:“再快些!再快些!”
听到这里,宁纾暗暗纳闷:“按梁棠所说,梁国要亡,可是伯宗这幅样子,比之逃走的梁棠还要慌乱,究竟是怎么回事?
近侍问伯宗:“王子成已攻破季氏,我们是直接回国,还是去军营?”
“自然是回国!此间事败,不能见王子成!”王子成已经破了季氏,即将奔袭梁都,若是一切按照预想,灭了梁国,宁使也不能多说什么。只可惜……伯宗想到此处又是一阵暗恨,他嗖地站起身,拽了宁纾,骂道:“梁樾这个贱种坏我好事,先杀了他的妻房,以消心头之恨!”说着挥剑就要剁。
宁纾一头被按在车帮上,发髻散乱,被风吹的满头满脸,她吓了一跳,眼瞧雪白刀刃就要砍下,连忙喊:“我不是他的妻房!我是王子晋成的妾室。”
“什么?”伯宗收停刀刃,鼓着双眼盯着她:“你这个贱人,曾经冒充宫人袭击我。此事还没跟你算。若是你敢骗我,这里凑齐五马分尸的材料还是全的。”
宁纾赶紧发誓,不敢,她心一横:“我与王子成互有好感,王子成允诺过纳我为妾。”
伯宗转了转眼珠:“何以为证?”
宁纾焦急地思考了一下,答:“王子赠我明珠,现遗落在梁都。是他姑母,就是宁国王后所赐,卵大,对光呈五色。”
伯宗放下刀,上下盯着宁纾仔细看,“那是大王赠给胞妹宁后之物。外臣并不知道,看来你说的是真的了?”他这么说,是说自己是内臣了。
“若上使肯放过我,他日晋国相见,我必会报答你。”宁纾“郑重”承诺。
伯宗将信将疑,但是据他所查,那日被梁姬骗去的女子的确就是这个季氏女,而晋成见了她之后就处罚了从人,似乎说得通。
这个梁女敢虐杀他的从人,莫非就是仗着王子成的宠爱?
此次他事败,毁了王子成的计划,恐怕回国又是一番腥风血雨,若是能交好他的妾室,似乎也只得冒险。不过是一女子尔,杀了也不过是泄愤。
“好,我便放……”
话音未落,便听车外侍从的呼喊:“大夫!不好了!梁人追来了!”
宁纾扭头一看,果见梁都的方向,一阵尘灰飞扬,似有大队人马。
伯宗脸上肥肉直跳,他扯下腰上拴着的带刺鞭子,再次抽在马背上。
“来不及回国了!去进军营见王子成!”妈的!拼了!伯宗只希望王子成能看在他献上他妾室的面子上,不会太过折辱他。
马儿吃疼,一甩蹄子,再次大力跑了起来。
但就这样,跑了约二里地,马车终于抵达了季氏封地,远远看到晋军黑旗密密麻麻。
被抽的鲜血淋漓的拉车马倒在地上气喘吁吁,口吐白沫。宁纾与伯宗跌了出来。
有几个晋军斥候游弋,发现了他们。
“我是大夫伯宗!”伯宗气喘嘘嘘:“我要见王子成!”
“伯宗?”斥候眼神对视了一下,拔刀走了过来!雪亮的兵刃反射出太阳的刺眼光芒。
伯宗瞳孔一缩:“你们想造反吗?竟敢对我无礼?”
斥候笑嘻嘻,阴测测:“王子有命,见伯宗,杀无赦!”
伯宗汗毛直竖,他想到晋成不会轻易饶了他,却没想到他竟然连见都不见,就要杀了他!
他可是晋王近臣,宠妃胞弟!
伯宗一把拽过宁纾,往斥候面前一推:“这是王子成在梁国的姬妾!”
果然斥候一愣,缩回了直面而来的刀。
伯宗趁机跳上侍从的马,转头便跑。从人也纷纷跳马开跑。斥候立刻四散捉捕,几番之下,还是让伯宗给逃了。
伯宗孤身一人,没命地抽打马匹,终于在逃脱了晋军的追赶,却不想前狼后虎,与追来的梁人给碰了个面对面。
梁樾一脚踩在伯宗的身上,“我妻子呢?”
伯宗已经累的无力再跑,脱力地趴在地上,头颅埋入黄土,只觉得身上这一脚,能把他的肺管子给踩出来。
见伯宗不说话,梁樾的耐心也磨光了,长剑挥动,夹在伯宗的脖颈间:“说!”
伯宗艰难喘了口气,骂道:“我乃晋使,尔梁国竖子,竟敢对我不敬!一旦梁国灭,我定让你不得好死!”
话音刚落,脖子上剧痛传来,接着热腾腾的血灌了他一脖子!
伯宗不可置信地抬头:“你竟敢杀我?”
却见头顶的少年,俯下身,雪白的脸,漆黑的眉眼,一丝表情也没有,声音也冷如寒霜:“我妻子呢?”
伯宗忽而笑了,他哈哈大笑起来:“想我伯宗一生随军灭国三五,欺□□女无数,今日居然要丧命在梁国小儿手中!可笑可笑!”
脖子里的疼痛越发厉害,顶上的少年似是毫无感情,既没有嗜血的激动也没有不耐他回答的愤怒。
“王子,此人一副丧家之犬的模样,必定是遭了晋军的驱逐!只不知道孟季是否已经丧生他手!”季武子赤红着眼说。
看着少年僵硬的肢体,铁青的面容,伯宗想着既然他要死了,其言也善一把吧:“王子樾,妄你少年英雄,却可怜也是好汉无好妻!”
“你说什么?!”跳出来的是季武子,他急赤白脸:“你杀了我妹妹,还肆意污蔑她吗?”说着就要举刀砍。
伯宗赶紧道:“她没死!”
果然脖子上的剑刃松了一些。伯宗一脸血,得意洋洋:“季氏女早就勾搭上王子成。可笑你跟梁棠兄弟二人为她争风吃醋,不过是野狗抢剩饭!”
“你说什么?!”季武子一脚踏在伯宗的头上,转头焦急对梁樾道:“王子莫听他胡龇!”
伯宗大声哈哈大笑,他觉得自己的形容棒极了。
“野狗抢剩饭,哈哈哈哈呃——”
一阵剧痛,伯宗看到自己越飞越远,知道自己的身体看不见,面前只剩黄土。
“王子?”季武子有些震惊,有些尴尬,有些小心翼翼:“他一定在说谎。一定是,他杀了孟季,知道逃不过,为了泄愤,才这么说。”
梁樾目光清凌凌看向远处晋军军营的方向,面色淡淡的,看不出想什么。
季武子继续说:“孟季与晋人素无来往。这个伯宗信口雌黄,也太过分了!”
梁樾忽然看向季武子的眼睛:“孟季真的死了么?”
季武子哑然。
伯宗一个人出现,又不见孟季尸体,他也不知道怎么说。
“臣这就去沿途仔细查找。”
梁樾却回身上马,“武子回梁都请宁使。我这便去晋国军营,会一会那个死而复生的晋王子成。”说罢,一抽马鞭,扬起尘土,疾驰而去。
梁樾的宽袍衣袖,被风带起,如同腾飞的翅膀,清瘦的身影在马上如同浮在半空。季武子只看得到他往日落处奔去,如同飞向圆圆的太阳。
他呐呐开不了口,妹妹究竟是死了还是没死?
晋王子成?与妹妹?也太过荒唐了?
可是心里却隐隐有所担心。没来由的。太奇怪了。
“来人,随我回都。”他也不敢耽搁,回都请宁使调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