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鼻尖渗出细汗,眸子盯着宁景,二人隔着长剑对视。
那只手苍白,修长,玉一般,在月色下泛着冷。
二指漫不经心便截住阮宁倾尽全力的一剑。
蓦地,宁景笑了一声:“你还差了很远。”
话落,一股罡气自指尖震荡,阮宁只觉得手腕一麻,身体已不受控制倒飞出去,长剑从手中脱出!
她面无表情,迅速运转内力止住后退的冲击,身体渐渐站稳,目光盯着宁景,一瞬不瞬。
宁景理了理衣袖,五官平凡,一双眼睛在月色下发凉,没有情绪:“习武没有止境,不要有一点成绩就自满,人外有人。”
阮宁抿唇,淡淡说了句什么,声音太小,宁景没有听清。
蓦地,她赤手空拳飞身而上,内力灌注掌心,像一颗流星,飞速滑过,向宁景冲去!
宁景眸子一顿:“今日便到此为止。”
然而阮宁丝毫没有收手的意思。
她的招式被宁景轻飘飘化开,却依然执拗,不肯认输。
渐渐地,她鬓发散落,几缕碎发落在耳边,雪白的脸上浸满细汗,看上去狼狈至极,唯有一双眼睛,好像雨水洗过,明亮,清冷,永不服输。
宁景眸子渐渐深了下去。
他手指颤了颤,一股酸麻的感觉自胸口蔓延,上次她的手拍在背上时,那股火烧火燎的感觉重新袭来,烧得他胸口发烫。
他看着这个身披月光,踏空而来,目光执拗的少女,感觉一股细细密密从未有过的感觉涌上心头,他忍不住将手放到心口。
虽然阮宁一次也无法近身,一次比一次狼狈,但她洞察力惊人,一次比一次更接近,一次比一次更进一步。
如果给她无限机会,早晚有一天,她能凭着这股执拗打败他。
蓦地,宁景笑了笑。
他没有出手,看着阮宁一掌袭来。
阮宁眼前昏昏沉沉,等她发现宁景没有出手时,为时已晚,她一掌击在宁景身上,宁景当场吐出一口血来。
这个疯子竟然还在笑,越笑越平静。
最后,他深深看了眼阮宁,垂下眸子,浑身笼在一层阴暗之中。
第45章 045
045
二人坐在青石上, 一个衣襟撒了血,一个满身狼狈。
阮宁内力耗尽,伸出手:“手。”
宁景冷冷看她一眼:“你这是在找死。”
没有将手伸出来。
阮宁面无表情随意碰了他胳膊一下, 一触即离,淡淡道:“为何?”
宁景的脸在月色下白得有些透明:“你再碰一下,碰背后试试。”
阮宁看见他眼睛里的认真,伸手碰了碰他后背。
几乎在她刚一触到的瞬间, 宁景身上爆发出极其可怕的寒意!
她整个人如坠冰窟,浑身汗毛倒立!
咽喉仿佛被人攫住, 天地之大,无处可躲, 死亡的阴影笼罩在身上,她打了个寒颤。
阮宁没有看到宁景是如何出手的,武器从哪里出现她亦没有看清。
距离太近, 离死亡太近, 她只知凭本能抽剑去挡。
阮宁心里知道, 她挡不住。
她只是不能放弃。
那枚武器化作一道光朝她眉心而来, 她的剑慢了一步!
阮宁睁着眼睛,几乎看到了武器带起的波动, 甚至能听到啸声。
不到一息的时间, 却变得漫长。
她终于看清那是一枚什么武器。
六棱刺,半指长,刺尖泛着寒光,倒刺阴森。
她能想象这枚刺射入她眉心后的轨迹, 它会携着万钧之力一下子穿破皮肤,穿透骨骼,倒刺会带出血肉,一击毙命,她没有机会活下来。
太快,太强,她无法抵挡。
一切只在电光火石之间,一眨眼的时间都没有,她认识到自己又一次面临死亡时,脑海里突然闪过上一世死时的场景:
她知道要死了,只是眼睛一直睁着,看着门口,她不知道在等什么,只知道什么都没有等到。
隐隐约约,似乎有一片白色。那就是她眼睛里最后的画面。
白色?
她一怔,抬眸。
宁景正看着她笑。白色衣襟上染了血。
六棱刺定格在他指尖,苍白手指紧紧捏着那枚武器,太过用力,整只手都在轻轻抽搐。
倒刺划破血肉,红色血液一滴滴落下,指尖泛了红。
“滴答——”
血液滴到她的脸上,顺着眼角滑落。
宁景笑容一顿,伸出手,略有些粗糙的指腹从那里狠狠抹过。
阮宁眨了眨眼睛,目光顿在那枚武器上。
宁景捏着倒刺的手从她额前垂下。
林间一片安静,连夜枭的叫声都消失了。
半响,宁景开口:“吓傻了?”
阮宁面无表情,按理说方才经历了生死,她总该想到点什么。
然而她已经活了三世,死对她而言,早就不算什么。人都有一死,她坦然面对。
只是,活着的时候,她要按照自己的心意活。
宁景:“现在知道我为何说你在找死了么?”
阮宁垂眸,看着他还在流血的手指,拿出他那瓶药扔过去:“你是……杀手?”
这样强烈的反应,若不是在极其残忍的厮杀中,没有经历过无数生死考验,是无法锻炼出来的。
宁景看着她,眸子冷如清泉:“若是呢?”
阮宁抬起眼睑,直视他的目光:“跟我何干?”
宁景:“你不想问些什么?”
阮宁:“问什么?”
宁景定定看着她:“比如,我为何说谎?我待在这里的目的?”
阮宁挑眉:“你的目的是什么?”
宁景嗤笑一声,将那瓶药扔给她,随意扯了衣摆将手指包了:“我为何要说。”
阮宁面无表情,眸色认真:“你的目的我不在乎,你的身份我也不感兴趣,以你的身手,不论是不是心怀不轨,我都要赌上性命。”
宁景手中动作顿了顿,撩起眼皮:“就那么想变强?”
阮宁抿唇:“弱肉强食,强者方能随心所欲。”
宁景:“你一个小丫头,脑袋瓜里在想些什么?”
阮宁:“你知道自己体质特殊?”因为知道,所以她每次触碰,此人克制了下意识的行为。
否则,她会跟方才一样,死于那枚六棱刺之下。
宁景冷哼一声:“胆子挺大,若不是走运,如今便是一具尸体。”
阮宁:“你的武器是六棱刺?”
宁景将那枚六棱刺擦干净扔给她,眼睛里不带任何情绪:“这只是一枚小暗器而已,下次你若再乱来,会用什么武器我也不敢保证。”
阮宁:“你不做杀手很久了?”
宁景:“为何这样问?”
阮宁:“你方才出手慢了。若是再给我一次机会,我可以躲过。我猜,你已很久没有与人接触,所以反应慢了。”
宁景轻笑一声,仰头倒在青石上,笑得胸膛起伏,细长的眼睛眯起来:“很敏锐。”
阮宁握住药瓶:“你的药,物归原主。”
她将药递过去:“我不喜欠人。”
宁景懒洋洋的:“不要便扔了。”
“我有一事想请教。”阮宁道。
“为何碰我一下内力便可飞速提升?”宁景挑眉。
即使猜到他是清楚的,如此明白地说出来,阮宁还是有些诧异。
她以为是自己多活了几世的原因,所以才会有如此奇怪的机遇。
没想到不是。
她点了点头。
宁景的眼睛在月光下漆黑如墨,嗓音带着冷意:“你才见过几人,这世上说不清的事情多了去了。”
阮宁想起叛党培养死士的方法,将宁景与那些孩童联系起来,对他的过去有了大致猜测。
“你是我见过武功最高的人。”她淡淡道,语气干巴巴的,不甚熟练。
言外之意,这世上没有人可以让他做不愿做的事。
宁景看着她:“你在安慰我?”
他冷笑:“你还是专心修练,太弱了。”
阮宁面无表情看了他一眼,头也不回飞身离开。
她走后,宁景垂眸,看着衣襟上的血,眉头狠狠皱了起来,脸色白得近乎透明。
*
翌日,阮宁奉旨入宫。
司马徽的药该吃得差不多了,她又炼了一些。
昨夜之后,宁景似乎没有回来。
小乙早晨又念叨了一番。
花无痕似乎发现什么不对,问阮宁发生何事。
阮宁将昨晚过招之事说了下,末了,提到她打了宁景一掌。
花无痕难以置信,瞪着她,半天没反应过来。
“疯了疯了!”他喃喃着,“他站着没动,就让你打了???”
阮宁没说话。
花无痕面色复杂:“他待在这里到底想做什么?”
这也是阮宁想知道的。
花无痕摆了摆手:“老子需要静静。这特么刺激太大,我有点反应不过来。宁景让你打了???”
他再次睁大眼睛看了阮宁一眼,自言自语:“一定是哪里不对。”
以宁景那可怕的身手,他站着让人打,难道是一时不察?
那也没可能。
他可以不察,但他的身体早已练得反应过度,但凡有人靠近,他出手或许比脑子反应还要快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