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筝接受不了这样的事情发生。
闻泽略加思量,觉得可行。
他们回城时,比武场的比试还未结束,闻泽将卫十砚已死的消息告诉皇帝,并按照殷筝所言,开始捏造或叫人收集证据。
五日后,卫十砚的罪名伴随着一份份或真或假的证据,在雍都城乃至整个大庆掀起轩然大波。
储君大婚的喜庆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旧事重提的阴霾与沉重。
为此有不少官员奏请延期婚礼,皇帝准了。
……
殷筝每天按时去辰天阁喝药,终于拿到了安武的最后一封信。
像是知道自己命不久矣,安武的最后一封信只有寥寥几句,因此全篇字迹工整,末尾还出现了之前不曾有过的落款。
信上内容也很简单,说的是今早起来看见自己许久没打理的花开了,感叹有时候并非是花需要人的照顾,而是人需要花的陪伴。就如她这些年来,因为记忆模糊,便将生存的意义都寄托在了长乐身上,是她需要长乐,而非长乐需要她,想明白这点,她突然就放心了。
然后就是最后一句,告诉国师自己很好,让国师莫要再挂念她。
落款,闻茯。
那是安武的闺名。
殷筝当着国师的面看完最后一封信,并将最后一封信放进木盒子里,把木盒子连带里面所有的信件,都推到了国师面前。
“出门在外不方便带这些,你先替我保管。”殷筝说完,起身离开了辰天阁。
国师等殷筝走远了才淡淡道:“保重。”
……
因为婚期延迟到来年,各地官员不得不先折返辖地。
对此倒是没人敢有怨言,毕竟卫十砚的死意味着黔北玄武营统帅之位的更迭,让各方都在意不已,白跑一趟这事儿反而就变得不怎么起眼了。
殷筝趁着闻泽忙碌,私下里把肃东王、贺轻雀,以及江韶戚三人都见了一遍。
也不知聊了什么,这三人竟在之后选了同一天启程回各自的封地。
也就在他们离开后的第二天,跟着殷筝出宫的十九遭人暗算,醒来后人在马车里,马车停在城外的一个小山坡上。
十九赶回城内,将殷筝失踪一事汇报给闻泽,本以为会受到惩罚,谁知闻泽头也没抬,只说了一句:“知道了,退下吧。”
十九不敢置信,她一脸恍惚地退出东宫主殿,看到自家老大二十七,忍不住问是怎么回事。
二十七摇头:“不知道,殿下三天前就把除你以外的人,都从殷姑娘身边撤掉了。”
另一边,殷筝放出三个明晃晃的烟.雾.弹,带上江易、柳夫子还有逢年,坐着马车朝黔北而去。
逢年第一次出雍都,开头还很高兴激动,之后就厌倦了沿途枯燥的风景,只在马车路过城镇时会兴奋一下。
马车辘辘,逢年和柳夫子在车里睡去,殷筝掀开车门帘子,坐到了赶车的江易身边。
江易的小脑瓜里不知道都在想些什么,突然就问殷筝:“国师的孩子,头发也会是白色的吗?”
殷筝笑道:“哪有人天生白发。”
江易:“国师的头发不就是白的。”
殷筝看着前方,笑容微敛:“他的头发,是后来变白的。”
江易晃着小腿好奇追问:“怎么变白的?”
殷筝又开始忽悠他:“凡事过犹不及听过吧?太过悲伤太过勤奋,都会对身体不好,让头发变白,所以你也少吃点,免得哪天你一觉睡醒,头发就都变白了。”
之后路过一家茶馆歇脚,柳夫子惊愕地发现江易只吃了两碗面,没叫第三碗,于是连忙询问江易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江易就把殷筝那番说辞给柳夫子复述了一遍,期待着柳夫子能推翻殷筝的话,谁知柳夫子犹豫了一下,觉得能让江易克制饮食也好,就没给他辟谣。
……
殷筝离开雍都的事情并未传开,因此瑞嘉在宫里宫外找了一圈都没找到人,才去东宫问闻泽:“皇兄!殷二去哪了?”
闻泽:“不知道。”
瑞嘉惊呆:“什么叫不知道?那可是你媳妇!就算你不跟着,难道不会叫长夜军跟着吗?”
闻泽抬头盯着瑞嘉看了半响,道:“我和她打了个赌,只要她赢,我就答应不让长夜军跟着她。”
瑞嘉精准踩雷:“你输了?!”
闻泽抓起茶杯,朝瑞嘉砸了过去,瑞嘉飞快闪避,兔子似的跑了,徒留闻泽盯着瑞嘉跑掉的方向,咬牙切齿——
殷筝爱去哪去哪,关他什么事!
闻泽自认殷筝的离开对他没有半点影响,却不知这段时日大臣们都人心惶惶——原本不讲道理的太子殿下突然就消停了,怕不是在酝酿大招。
皇帝也将闻泽的变化看在眼里,还以为闻泽是担心殷筝再做出什么于国有害的事情,便对闻泽展开了劝慰:“她答应了我不再做祸国之举,应当不会食言,你就别担心了”
闻泽想也不想:“谁担心这个。”
闻泽巴不得她搞事情,这样就能理直气壮地抓她回来……
对啊,自己为什么不能抓她回来?
闻泽想不出不抓她的理由,可又不愿动身去抓人,总觉得这么做了,就像是承认了什么一样。
闻泽纠结着派出了虎啸军——他只答应了不让长夜军跟着,可没答应不让虎啸军跟着。
只是虎啸军不擅追踪,开头把丹南、肃东、临西三个方向都追了一遍,结果一一落了空,最后才在北面发现了殷筝的踪迹,可惜后来还跟丢了几次,如今只能确定殷筝的大体下落和目的地。
若没猜错,殷筝此行是要去黔北边境。
她去那做什么?
这天闻泽照常上朝,听说黔北因卫十砚的死起了骚乱,有位大臣觉得黔北王祁少真年纪太小,恐怕无法安定边境,便提出在玄武营中挑选将领顶替卫十砚,暂领统帅一职
黔北?
闻泽忍了忍,还是没忍住,对那大臣道:“玄武营本就归属黔北王,当年卫十砚暂代,是因黔北王还是婴孩,如今黔北王已经十五岁了,玄武令合该物归原主,要是担心黔北王镇不住,从雍都派人辅佐便是。”
那大臣反驳道:“殿下有所不知,如今朝中正是用人之际,无法拨出人手派去黔北。”
他怎么可能不知道,他就是知道了才这么说的。
闻泽朝着皇帝行礼,道:“儿臣愿为父皇效劳,亲去黔北,安抚民心。”
第55章
黔北氓州, 扈风郡,吴县。
厚重的云层遮天蔽日, 狂风裹挟着倾盆大雨,不留情面地拍打在房屋之上。
因这场大雨, 不少商旅都被耽误了行程, 客栈一楼大堂里, 抱怨之声不绝于耳,纷纷奇怪这时节怎么会下这么大的雨。
柳夫子陪着逢年去客栈后厨要热水,正提着水壶上楼,就听见有人说了句:“怕不是老天爷都在为卫将军哭呢”
这话一出, 大堂里的噪杂声减弱不少。
此地毕竟是黔北,大庆最崇尚武力的地方, 卫十砚在这里的影响力也最深, 所以不同于他处,这里的人有许多都不信朝廷的那一套说辞, 更有人觉得朝廷此举不过是要收回黔北的兵权,故而这段时日以来,黔北各地都不怎么太平。
逢年自小在雍都长大,早已习惯了天家说什么便是什么,头一次出远门就听到不少为逆贼说话的,不仅开了眼,还隐隐有些害怕,便加快脚步,和柳夫子一起回了屋。
他们五天前落脚此处, 那会儿还没下雨,客栈里空房也多,就要了两个房间,中间雨停过小半天,他们怕迟些还会下雨就没走,果然后头又开始下雨,且这雨还越下越大,来投宿的人也越来越多,便有人寻了掌柜,说什么也要掌柜多弄来一间房。
掌柜没办法,挑来挑去最终挑上了殷筝一行人,退了一半的房钱要他们让出一间房来。
出门在外自然不可能事事如意,再说如今客栈人多鱼龙混杂,他们三个女子加一个少年,住一个屋反倒安全些,因此殷筝江易柳夫子三人都没打算和掌柜硬拗,唯独逢年心思简单莽撞,险些和掌柜起争执。
逢年拎着水壶进屋,就见殷筝抱着柳夫子的琵琶在那瞎研究,江易坐在边上剥花生吃,嘴就没一刻停过。
“回来了?”殷筝放下柳夫子的琵琶,朝二人打了声招呼。
逢年去把水壶放好,柳夫子关上门,走到殷筝身边坐下,问:“姑娘可是要学琵琶?”
殷筝摇着头把琵琶还给柳夫子:“好奇拿来看看。”
学是不可能学的,她在音律这方面没天赋,瑶琴也是学了好几年才勉强够得上寻常水平,就不再来糟蹋柳夫子的琵琶了。
柳夫子接过琵琶,轻拨几下,随后便给殷筝弹奏了一曲。
虽说都是拨弦,可柳夫子手下的瑶琴和琵琶走的是完全不同的两个风格,前者轻缓悠扬,带着如袅袅青烟般的仙气和韵味,后者急促如狂风骤雨,凛冽霸道,配合着外头的天气,竟让人升起一股难以抑制的战栗感。
一曲终了,殷筝听得有些意动。
要不……学学?
结果她这一手琵琶学得比瑶琴还惨烈,水平堪称稀烂,不过一会儿,便有隔壁的人来敲门,叫他们消停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