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哒’一声,竟是又锁了房门。
说来作为女婿赵京钰本该和许有德一起在前院招呼客人,可许有德却不在乎这些俗礼,自个儿一力承担了待客的担子,只为让小两口多多的亲密相处,最好叫他明天就能抱上孙子。
他却不知,自个儿的宝贝闺女却不打算叫他如愿。
许清如直接扯掉床上的白布,坐在床上时又觉得有什么东西膈应的慌,便掀开被褥,发现下面扑了一层花生枣子铜钱啥的,顿时脸色一黑,心想自己今日算是领教了什么叫封建陋习。
床下铺了这么些东西,晚上能睡着才怪,她索性把这些膈应人的东西全扫到那块儿白布上,兜起来丢到床底下,来个眼不见为净。
这下才踏踏实实坐在床边,对上了赵京钰怪异的眼神。
她轻咳一声,解释道:“我知道你不愿跟我圆房,今日咱们就分开睡吧。”
赵京钰微垂了眸子,薄唇轻抿,片刻后,开口说道:“既然已经做了许家的赘婿,我就没有什么好情愿不情愿的。”
许清如身子一顿,“这么说你愿意圆房?”
赵京钰沉默稍许,答道:“既然嫁了你,自然是一切都听夫人的。”
许清如蹙眉,看着这个神色坦然的男子,忽然道:“别装了,你的顺从看起来很假。”
赵京钰:“……”
许清如继续道:“……而且不符合逻辑,正常人在受到逼迫和威胁后,至少应该先反抗之后再无奈顺从。”
其实一点都不假,尽管有些不符合逻辑,但有些事情被他做出来,就很容易叫人相信不生怀疑。
说白了,是他太会装了,这样毫不客气的戳破对方的伪装,是非常不明智的行为,她之所以这么做,就是怕自己被他温润谦和的外表所迷惑,叫她怀疑书里面的人和眼前的人真的是同一个吗?
自然,其中也带了试探的意味,就是想看看他这样子究竟是真是假。
见他沉默,许清如起身朝耳房走,那里便是浴房,刚才婆子进来铺床时已经吩咐丫鬟抬了洗澡水进来。
她走到耳房门前,停住脚步,没有回头只是说道,“刚才我的话说重了,你就当我嫌弃你脸肿了。”
赵京钰:……
他神色晦暗的看着许清如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耳房门前。
过了会儿,起身从柜子里拿出被子开始打地铺,等许清如从耳房出来,正好见到他将被子铺好。
还真是自觉。
她浅浅勾了勾唇,绕过地铺上了床,又拉上帘子,与外面的人便形成了两个空间。
没一会儿灯被熄灭了,屋子陷入一片黑暗当中。
许清如忍了会儿,终究还是没忍住问道:“你不洗澡吗?”
黑暗中响起一道清润的嗓音:“明早洗。”
她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尴尬解释:“方才我给你留了水,干净的。”
赵京钰:“……嗯。”
屋子里安静片刻,许清如听到一阵窸窣的声音,随后油灯又亮了起来。
许清如默默将脑袋埋进被子里,艰辛的忍住笑。
第5章
第二日早上,仍在梦中的许清如被赵京钰推醒。
“你的丫鬟来了。”赵京钰道,他大概也才睡醒没多久,嗓音中透着些许沙哑和慵懒。
赵京钰说的丫鬟是荷儿,荷儿并没有进来,早上刘婆子嘱咐过她,小姐如今成亲了,让她们这些贴身丫鬟往后进出小姐的房间要敲门。
是以荷儿敲了敲门,道:“小姐,可要荷儿进来伺候更衣?”
许清如正要回应,却听赵京钰温润微哑的声音提醒道:“若是让岳父知道我们没有圆房,恐怕不好解释。”
许清如打量着他,见他脸上的巴掌印已经消得差不多,也不怎么肿了,看来昨天大夫给开的伤药还挺好使,仅仅过了一晚上,她的连已经好的差不多,若是不仔细看看不出什么端倪。
也不知他什么时辰醒来的,此时衣衫整洁,地上的被褥已经消失不见,应当也被他收拾好塞回了柜子里。
许清如清醒了些,从床上坐起来,屋子虽然已经恢复了昨日的样子,但两人这幅清醒,明眼人也是能看出些端倪的,是以并未让荷儿进来,而是吩咐道:“今日不用你伺候,把锁打开再端些热水进来……给姑爷另备脸盆。”
“是,小姐。”荷儿应了声,虽然觉得今日小姐有些奇怪,因为他们家小姐从来没有自己穿衣的习惯,但她也不敢多言,只掏出刘婆子交给她的钥匙,开了锁后又赶紧去端热水来。
哪知她还没走到柴房,就被迎面而来的辛妈妈叫住,辛妈妈是许府的老人,更是许清如奶娘,在许府,除了两位主子就属她地位最高,平时专门负责照顾许清如。
荷儿见了她连忙恭敬的问候,辛妈妈却拉着她的手仔细询问道:“小姐让你进屋没?”
“没有,小姐说今日不让我伺候更衣。”荷儿诚实的应道。
“你等下送水进去的时候,记得观察一番屋里的情形,再把小姐床上的喜帕拿出来交给我。”辛妈妈说着又怕这小丫头片子不晓得喜帕是什么,遂解释道,“便是小姐床上铺着的一块儿白布。”
荷儿自然不敢不从,送热水进小姐与姑爷的新房时,果然按照辛妈妈的吩咐仔仔细细观察一番屋内有何不同,又掀开被子想将辛妈妈所说的垫在小姐床上的喜帕拿走,然而掀开大红喜被后,却发现大红被褥下除了印了‘囍’字的红色床单外,什么也没有。
心想莫不是辛妈妈年纪大记错了?于是双手空空的出去找辛妈妈禀告。
辛妈妈见她没拿来自己要的东西,只点着荷儿的脑袋骂了句无用,又仔细问了问屋内的情况,听到荷儿迟疑的提起一切如常后,仍旧不甘心的问,“床铺乱不乱?”
荷儿茫然应答:“床铺确实有些凌乱,但荷儿已经将床铺好了,可有什么问题吗?”
辛妈妈一听,松了口气,笑着调侃这不懂人事的丫头,“等你成了亲便知道了,好了,你去忙去吧,婆子我也要回了老爷的话去。”
看着辛妈妈走远,荷儿却是更加疑惑,心想小姐睡觉一向不老实,早晨起来床铺凌乱不是正常的么?她们家小姐的床铺何时不乱过?
只怪荷儿年纪尚小,才十三岁的小丫头片子,对其中深意自然不知。
而辛妈妈自然也是知道她家小姐的习惯的,只不过一时关心则乱,等从老爷处出来才意识到自己糊涂了,又连忙回转自家小姐的新房亲自查看。
许清如与赵京钰两人对这一切全然不知,等洗漱好后,便在丫鬟翠儿着急的催促中来前院厅堂给父亲敬茶。
自古以来,新婚娘子次日都要早起给公婆敬茶,赵京钰虽说不是新娘子,但也是入赘到许家的赘婿,是以按照习俗,这套流程也是要走的。
许家的大宅院一共三进,许有德作为家主自然住在一进院,而许清如作为女眷原本住在二进,前头为了成亲暂时搬去了后罩房客居处,等请了工匠把二进院修整一番,便成了小两口成亲后的新房。
刚成亲第二日,二进院的窗户门上的仍旧贴着‘囍’字,下人还没来得及撕掉。扫撒的下人们倒是去掉了头上的红绳和腰上的红腰带。
两人越过长廊来到前院正厅,许有德已坐在主位上,等着两位新人给自个儿敬茶。
本该意气风发面色红润,但奈何许老爷昨日与客人喝了半宿的酒,此时神色萎靡,一双小眼半睁不睁,有些肥胖的身子歪歪倒倒。只等喝了女婿的敬茶后赶紧回房再睡一回。
两人按规矩给许有德敬了茶,许有德把早已准备好的红包——俗称改口费给了赵京钰。
许有德大概已经忘了自个儿昨日是如何过分的羞辱人的,虽则面色因为熬夜有些难看,但语气非常慈和的与赵京钰寒暄交谈,而赵京钰亦是谦和应对,两人似乎不约而同的忘了彼此间的过节。
吃过早饭没多久,门房过来禀报说郝知县来拜访,许有德往自己脸上拍了两巴掌醒神,同时连忙起身迎接。
许清如见有客人上门,刚要开口说离去,许有德却是目光微闪,却是对两人道:“后日便是三朝回门,珍珍去看看下人可将回亲礼准备好了。”
珍珍便是许清如小名。
许清如应道:“好的爹爹,那我们就……”
“你自个儿去看就成,言竹留下陪我待客,他如今是许家的男人,陪爹爹多见些人才好。”许有德道。
赵京钰,字言竹。
许有德带着赵京钰迎候客人,将郝知县迎到正厅,期间许有德与郝知县侃侃而谈,看似关系极好。
郝知县登门是为送婚书而来,别人家成亲自然无法劳动郝知县亲自送婚书,但许家却是不同。
一来许有德为了这场亲事,往郝知县荷包里塞了不少银子,致使两人交情更胜从前;二来许家和县衙都建在城南,且离的仅仅不到一里地的距离,郝知县自然不吝啬卖许有德面子,他作为父母官亲自来,也能震一震赵京钰这位新晋举人老爷。
虽是举人,但说到底也只能算是个平民百姓,只要在汤水县这地头上混,就逃不出郝知县的五指山。有他郝知县镇压,量他赵京钰小小举人也翻不出什么浪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