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清如问:“所以我和言竹的婚事究竟有个什么隐情?您可想要了别撒谎, 爹您可是知道您闺女是个什么性子的。”
隔了一道门,这话这话传进赵京钰耳中,他蓦地一顿。原本想问清楚所谓有喜究竟是怎么回事,此时却停下动作,静静站在门边,听着屋里父女俩的对话。
许有德觉得脑壳儿疼,拿这个闺女他实在是没办法。
坐回主位上,叹了口气,他开了口,将自个儿与郝知县密谋的那些事儿全盘托出,“你与言竹的婚书是假的,郝知县那个怂货不敢对举人老爷做的太绝,收了我近千两银子却只敢做到这个地步,珍珍,你可千万别怪爹……”
许清如倒吸一口气,对这个答案简直瞠目结舌,全然没想到许有德与郝知县竟然能密谋出这么个、这么个……这么个叫人无语到根本想不到的计划。
门外,赵京钰沉默一瞬后,选择转身离去。
回二进院的走廊上恰巧又遇见钱管家,钱管家笑盈盈的跟他打招呼,赵京钰微微颔首,试图挤出一抹和往常一样的习惯笑容,却挤不出来。
原本他以为许家逼迫他做赘婿紧紧是因为看中他,如今看来……结合所有线索回想一番,却更像是许小姐与人珠胎暗结,许老爷为保女儿清白方才……
这么一想,赵京钰觉得自己好笑又凄凉。
怪不得……
怪不得许清如主动提出不同房,原先的一切不合理此时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许家这出戏做的可真够好!
赵京钰也不知为何,他觉得自个儿心里有些难受,闷闷的,闷得让他快要喘不过气来。
也酸,忍不住想到孩子的父亲究竟是什么人?怎么的就能叫一个女子为他做到这种地步?拼着名节不要,百般算计也要生下他的孩子。
他觉得大抵是生平第一次叫人这般愚弄,将他耍得团团转,偏偏……偏偏先前他还差点觉得自个儿误会了那女子,一时间觉得自个儿当真是傻的不能再傻了,当真变成了恩师口中的书呆子了!
直到一路回了房间,他才后知后觉想起,这事儿与他是有利的,既婚书是假,那么到时只要一拍而散即可影响不了他的仕途,且如今他捏着许家把柄,将来只要他想,捏死许家便如捏死一只蚂蚁那般简单。
商人勾结朝廷命官,陷害忠良仕子,其罪当株满门。
许家父女的作为漏洞百出,一朝不慎,便家破人亡!
……
许有德见闺女迟迟不语,生怕她因受不了打击伤了肚子里的孩儿,那可是他的宝贝孙子,现在就是他的命根子,许家的希望啊。
为了安抚闺女,许有德连忙又道:“如今有了孩子,爹便有法子帮你留住那小子。”
许清如面无表情:“什么法子?”
许有德道:“等你将孩子生下,爹便再去找郝知县,将那假婚书变成真婚书,到时就算言竹小子想做什么,也得顾虑孩子不是?那可是他亲儿,闺女可别忘了他家可是三代单传!”
许清如面无波澜:“若生的是个闺女呢?”
许有德抿了口茶,自得道:“我相信有祖宗保佑,你定能一举得男,就算真生个闺女也无妨,再生一胎就是。”
许清如道:“若下一胎还是闺女呢?”
许有德皱眉:“说的什么丧气话?大不了若还是闺女,就再生……”
许清如冷着脸:“爹当我是母猪下崽呢?”
许有德道:“那谁叫你说这种不争气的话,一举得男多好!”
许清如只觉得额角突突的跳,冷哼一声道:“爹若想要男孩儿,大可自个儿生,爹正值壮年,再娶一房继夫人过门,生他个十个八个的也是行的。”
许有德脸一黑,指着自家闺女半天说不出话来,憋了许久才憋出一句,“你这死丫头越来越没规矩了!”
许清如毫不示弱,站起身往自个儿肚子上拍了两巴掌,道:“爹暂可放心,等我真有了再说那生男生女的话也不迟。”
“那就好……”话未说完,许有德猛地一顿,“你个傻丫头说的什么浑话!什么叫‘真有了’?现如今不是已经有了么?”
许清如走到门边,打开房门,扭头对她爹道:“其实……其实现如今还没有,我昨儿到回春堂贿赂了周大夫五两银子,要挟他帮我跟爹撒了个小慌。人家周大夫全是被逼无奈,您有火尽管往我身上发,千万别去为难人周大夫。”
撂下这句话,许清如便‘逃’出门去,等她走了老远,方才听到身后传来中气十足的骂声:“你个逆子!你给我回来说清楚!”
回去是不可能回去的,她打算等她爹消了气再去好生说道说道。
这么一天忙碌下来,已是到了晚饭时间,许清如特意去厨房,让人等下把晚饭送到二进院去,这时候许老爷正在气头上,自然不好上赶着出现在他眼前,不是找骂么。
钱管家从老爷房间出来,找了一圈总算找到那快把老主子气死的小主子,连忙叫住了人,快步走到她面前,急切道:“小姐您快去看看老爷吧!”
许清如心头一突,吓了一跳,连忙问:“我爹怎么了?”
老头子可千万别叫她给气出个什么好歹来。
钱管家喘着气儿道:“老爷跟下人要了跟粗麻绳把房门锁上了,恐怕要出事儿啊小姐,您快赶紧去看看吧!”
许清如心头一松,随后又是一紧,因为想到先前的原身,可不就是玩儿上吊玩脱了么!
她不敢耽搁,连忙跟着钱管家往前院儿去,一路上心里已是后悔不跌,只怪自己因为太想知道真相,便想出了那么个烂法子。
虽说她自个儿有时候看不惯许有德,但相处这么久,即便是在不知道亲闺女躯壳已经换了人,但对方真把她当亲闺女待,她又如何狠得下心。
其实从前厅出来时,她便已经后悔了,也有些担心把他气出个好歹来,但既然做都已经做了,后悔早就来不及了,唯一的法子也就是等他气消了自个儿再去跟前好好赔罪一番。
却没想到许有德不是被气病,却是跟他自个儿的亲闺女一个调调儿,遇到不顺心便要上个吊玩玩儿,也不知道是他闺女继承了他的脾性,还是他学了他闺女的胡搅蛮缠。
等到了许有德卧房前,见他果然将房门锁了起来,屋里什么动静都没有,许清如推推门,喊了声:“爹,您可别想不开啊。”
“你个不孝女还管我做什么!”许有德躺在床上,闷着被子面朝墙虚声虚气道。
那捆麻绳被丢在屋子中间,他本来是想上个吊吓吓人的,只奈何他这屋儿的房梁太高,需要踩着椅子才能将麻绳一头丢过去,可那凳子他觉着不稳,若真摔一跤摔出个好歹来实在不划算,倒是可以用桌子垫脚,桌子够稳当,但桌子重啊,况且上面摆着他最心爱的茶壶,所以许有德又觉得搬桌子麻烦,便作罢了。
但他又实在气,这空欢喜一场的滋味太不好受了,若轻易宽恕了那吃里扒外的丫头,他心里实在憋屈,便相处了现在这个装病的法子。
再说许清如软话儿硬话儿说尽了,见她爹仍旧没有软下来的迹象,且到最后竟是连理都不理外面人了,她心想这许老爷实在倔了些,又因为实在担心他在屋里真想不开出个什么事儿,便心一狠叫钱管家找来两个小厮将门撞开。
但钱管家却是拿了个锯子来,让人把木制的门栓据开。
没一会儿,夕阳渐渐晕染了天际,许有德的卧房门也被破开了,许清如带着钱管家冲了进去,下一瞬她松了口气,好笑又无奈拍了拍钱管家的肩膀,“钱管家,您还是太小瞧我爹的气量了。”
合着他们在屋外劝了近一个时辰,屋里的人却是躺在床上睡熟了,还在打着呼噜。
钱管家见他们破门这动静都没吵醒他家老爷,也是十分……一言难尽!
怎么就睡过去了?说好的被气得半死呢?
钱管家目送小姐离去后,走到老爷床边将人叫醒,“老爷,该吃晚饭了。”
许有德迷迷糊糊睁开眼,过了会儿才意识到今夕是何夕,他气呼呼坐起身子,“珍珍人呢?她不晓得她爹我快被她气死了么?怎么不守在门外告罪?”
钱管家一阵无语:“小姐自然是担心老爷的,在门外劝了许久太担心,便让把门撞开,见老爷心宽睡熟了便回去了。”
许有德闻言沉默许久,才用那双布着细纹的小眼睛幽幽的瞪着钱管家:“你破门时就不能将声响弄大些?”
钱管家轻咳一声,忍住笑意,“小的没想到老爷睡熟了。”
钱管家是了解自家老爷的,知道他不会真寻短见,但因为事先没有跟老爷串通好,他哪能读懂老爷心思?
若是老爷事前先跟他串通好,钱管家定然不为了减少损失,而选择用锯据开门栓的法子破门,定然选择动静更大的方式,例如撞门。
许有德自觉面上无光,冲钱管家发泄一通邪火后,便起床让人摆上晚饭。
许清如顶着‘咕噜噜’叫的肚子回去,却见饭桌上只剩一桌残羹冷炙,问了荷儿才知道,原来赵京钰没等她,自个儿已经吃了饭,现在在书房看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