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婶也附和:“别听小川瞎说。”
记忆里,牛叔牛婶是在父亲亡故后,对她最好的人。
当年,母亲亡故后没多久,身为御医的父亲,因做错了事儿,惹了圣怒,被割去舌头、废了双手、落了残疾。父亲带着她四处流亡,辗转到了江南乡野。那时牛叔见残疾的父亲带着个孤女实在可怜,便帮他在夷亭村里盖了房,自此父女二人总算在这儿也算有了个居所。
再后来,父亲教着闻月学医,靠着一门手艺,在夷亭村也算小有名气。
牛叔牛婶活了大半辈子也没个孩子,没想到了四十有余,牛婶忽然有孕。高龄有孕视为不详,镇里头的郎中都不敢收置,生怕出了事儿惹了是非。牛叔无奈求助闻月父亲,父亲未置一词,立刻收置了牛婶,时刻照顾着。虽后来小川出生时遇着些困难,好在最后都顺遂终结了。
也因此,牛叔牛婶一家对闻月父母俩倍加感恩。
牛叔抢了小川手里油纸包的片鸭皮,递给闻月:“阿月,你昏过去两天,一点没吃东西,赶紧吃点小川的烤鸭,垫垫肚子。”
小川难过地扁着嘴,不服气地伸手进了油纸包,拈了块鸭肉进嘴里。
不知怎么地,闻月忽然想起,小川说过,今年是嘉邺十五年。
“等等!”她忽然喊住小川。
小川一怔,原打算咽下去的鸭肉,也卡在了喉咙口。
“小川,你这烤鸭哪儿买的?”闻月追问。
牛叔说:“是我替他买的,在村口王瘸子那儿。王瘸子那儿的烤鸭最近排队的可不少,吃过的大家都说好。趁热,阿月你也快尝尝。”
牛叔话音未落,闻月已掀被下了床。
她立刻伸手捏住了小川的两腮,将食指伸进去,先是迫使小川将嘴里的烤鸭吐出来,之后又将手往更深处伸,小川一个猝不及防,将刚才吃得那些全吐了出来。
吐完后,小川整个人瘫倒在了地上。
牛叔牛婶见状皆是一惊,立刻扶住小川,不解地问闻月:“怎么了?”
闻月喊道:“那烤鸭不能吃!”
“为何不能吃?”
“那不是……”闻月张着嘴,却没说完,犹犹豫豫之后,才吐了几个字:“那味道闻着,似乎是不对的。”
刚买的烤鸭花了牛叔好几钱,他心疼得很,上去嗅了嗅:“这味道,似乎没什么问题呀。”
闻月立刻抢过那油纸包:“牛叔你别问了,反正村口王瘸子的烤鸭再也别买了。回头到家里后,给小川买两斤牛乳,每日服用,连服七天即可。”
牛叔尚有不解,但牛婶却打断了她:“阿月学医的,听她的准不会错。”
牛叔想了想,说:“也是。”
牛叔一家三口,带着重生的闻月,回到了夷亭村里。
将闻月送进家门,他们三口才慢悠悠地离开。
临走时,闻月瞧着他们的背影发呆。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前一世的嘉邺十年,于她而言,是个普通平凡的一年。可那年对牛叔一家而言,确实灭顶之灾的一年。
那年,牛叔的独子小川,死了。
小川八岁,最是贪吃贪玩的时候,牛叔老来得子最宠他,他喜欢什么就买什么,也因此误食了致命的烤鸭。村头王瘸子偷工减料,为省钱,将那鸭肉换做鼠肉烤制。鼠肉本不可食,加之那年王瘸子误用了中毒的鼠肉,使得多家幼童遭了殃,轻者致残,重则殒命。牛叔家是最不幸的那一家,独子殒了命。
后来,牛叔牛婶郁郁寡言。原本有江宁府的亲戚邀他二人去做工,两人也因怕独子还魂找不着家婉拒了。再后来,战火烧至小城,夫妻二人也殒了命。
重活一次,闻月并不知道她这样的选择是对是错。
她唯独能做的,是不要让自己后悔。
是夜,床头的铜镜映出她青涩稚嫩的脸,也一并映出了她用来盘髻的那两根湖绿色丝带。
前一世,她最喜欢的便是湖绿色。
她记得很清楚,她遇见谢翊的那年,穿的是湖绿色的裙衫。
她也记得很清楚,她沉湖死去的那年,穿的是湖绿色的袄子。
就着油灯上稀薄的灯光,她轻解了髻子,抽出那两根湖绿色丝带,点上火,扔进油灯里。
没一会儿,着了火的丝线噼里啪啦地响,油灯的火也在跳动中,愈发地旺。
她找出了她柜子里所有湖绿色的衣衫、配饰。
统统拿银剪子剪了,剪得细碎后,丢入了火盆。
死去这回事,光是闭眼回忆,就叫闻月害怕至极。
她不想再死一回了,她想活!
她想为自己,重活一次!
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不是重生啪啪打脸剧啊,主要就是民女闻月在重生后如何自救的一个小故事,当然还有我最最最爱的男主谢翊大大(づ ̄3 ̄)づ╭?~
第4章 救命
除夕夜冰冷的湖水冲进四肢百骸的窒息感,成为了闻月无数个夜里的梦魇。
她不想再让自己在二十岁时冤枉死去,她打定主意要重活一遍。
她做的第一件事,是剪烂了当年她最喜欢的湖绿色衣衫。
她做的第二件事,则是学识字、写字。
当年,在然儿之后,她曾怀过一个孩子,那也是她跟谢翊的第二个孩子。
可就因她当年轻信他人,将对方送来的补药交给丫鬟熬煮后服用,用完不到两个时辰,孩子便没了。她为了死去的孩子怒极与其对峙,对方却拿出药包上大字书写着的“落胎药”三个字,指证是闻月私下落胎、栽赃他人,叫她哑口无言。
谢翊知晓后,因是后院的事便也未多加关注,再后来那孩子的一条命就那么不了了之了。
那是闻月因不识字吃过的最大的亏。
因而,重活一世,她第二件想到的事便是学识字、写字。
闻月想试试,倘若一切轨迹都改变了,她是否能换一种活下去的结局?
牛叔家小川原是该死在嘉邺十六年的腊月的,可自那日她醒来,抢走了他怀里的毒烤鸭后,他却好好活到了现在。
闻月想,她或许也可以做第二个小川。
然而,在这之前,她还有一件更重要的劫要渡。
闻月抬头瞧了眼木门上的挂历,如今是嘉邺十七年的六月十六。
还剩两日,他也该来了。
闻月记得清清楚楚,当年遇见谢翊就是三月十八。
那年夷亭村里的梨花开的正盛,她从山上折了梨花,准备回家熬止咳的梨花膏糖。偏生走到半路,却被一条软趴趴的东西绊倒,她摔在地上的同时,也看清那里头倒着的居然是个人。
那人一身铠甲,瞧着像是刚从战场逃出来的。头顶盔甲早已没了,一张脸上血痕遍布。闻月走过去撩开他碍眼的碎发,才发现是张干净俊秀的脸。
尚且不论他是伤兵还是逃兵,闻月既然从了先父的手艺学了医,医者仁心,她便没有不救他的理由。
闻月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将他弄下了山,带回了家。
她记得很清楚,那天她穿了湖绿色的外衫和布鞋。因为当时谢翊的血染红了她的鞋,她连洗了好几遍也没能洗干净,血红最后染成了灰黄色,那湖绿的颜色再也没回过来。
兴许是久居山野之地没见过太多世面,闻月与他相处不久后,就渐渐对他产生了情愫。他温文儒雅,偶尔还会亲手教闻月写些中药名称,久而久之,独居的闻月就习惯了他的存在。
再后来,他的亲信寻他至此,她才得知,他竟是声名远扬,威震塞北的辰南王世子谢翊。
临走前,他准闻月一个心愿。
闻月没多说话,只是翻身上了他的马,不顾乡里乡亲的反对,跟他进了京。
再后来,倾心托付,却反遭厌弃,那又是另外一个故事了。
想起往事,原正在绣花的闻月一走神,扎了手。
不远处,村长之女巧儿正急匆匆跑过来,推了门就直接问:“阿月,你这儿可有能止腹泻的药?我弟弟不知吃错了什么,都走不出茅厕了,一家人急得慌。”
闻月起身,立马抓了药给她:“用这药,三碗水熬成一碗即可。”
“好嘞,谢谢。”巧儿得了药,忙不迭地走出去。
闻月却突然想到了什么,喊住她:“巧儿后天可有空,一块儿去村头河埠头洗衣服吧。”
“后天是哪天?”
“六月十六。”
“好呀好呀。”
巧儿二话不说地答应了,闻月格外欣慰。
从上山采药到河埠头浣衣,从独自一人上山到两人同行,已然颠覆了前世的所有安排。闻月觉着,自己的计划已然很是周密,这辈子应该能再不碰上谢翊,与他彻底两清了。
只盼别要有人该死地上了山,该死地把人丢进她的医馆里就好。
这样,这一世保命,便大有希望。
三月十八,晌午。
巧儿提着浣衣盆到了闻月家中,与她一同朝村口的河埠头去。
两人同龄,一道走着,话多的说不完,巧儿笑她:“阿月,今日怎么穿的这么好看,这一身白衫再配上这领口的桃花纹,真是好看得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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