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宏一听,此女竟偷瞧殿下书信,指不定是敌国间谍。长剑出鞘,径直就要往她脖间去,却被谢翊一记狠戾的眼神给瞪了回去。
那时罗宏便知,对于此女,自家殿下是不一样的。
如若旁人瞧去殿下密信,便是不用罗宏开口,殿下定早已一剑夺命以绝后患。
可对这扎着两只圆圆髻子的少女,殿下似乎宽容体谅得紧。好似即便她捧上一盏毒药,殿下也定会毫不犹豫,甘心情愿地喝下去似的。
山风将闻月额前的发,吹得凌乱细碎。
为她所救以来,谢翊并未与她有过任何一丝旁的触碰。可如今,他即将北上,或许终此一生再无法与她得见。不由自主地,谢翊伸出了手,替她撩开额前乱发。
她身形一顿,似乎未料想到他会有如此举动,一双杏眼睁得老圆。
他手指滚烫,烧灼着闻月额上肌肤,叫她面颊绯红。
瞧着她如此娇羞模样,谢翊终于想起自己举动的不适宜,飞快落了手。却不防那脸孔像是会传染似的,他脸倒没红,耳根却已烧透了。
她不言,他亦无语,两人之间倏忽陷入莫名的窘迫之中。
谢翊恍惚想起什么,悠悠掏出一个玉镯,递给她:“阿月,你曾救过我一命,我谢翊向来是知恩图报之人。这玉镯你且拿着,倘若他日你有什么心愿需我帮忙,大可带着它来上京辰南王府,我谢翊定当万死不辞。”
递出玉镯时,谢翊中心焦灼无比。
因为他并不知晓,他能否还有在辰南王府等到她的一日。
三天后,江南夷亭将付之一炬,百余百姓成战火亡魂。
若不出意外,闻月也当是其中之一。
他想救她,却又不敢贸然施救,生怕惹出事端,害了京中辰南王府百余条性命。因此,他决心将玉镯赠与她之时,也已决定将一切交托给命运。纵然他从不信天信地,可此时此刻,他固执地仍要赌一赌。
若她的愿景,是望他保她安平,他定会毫不犹豫地将她带离此地,许她安定。
可若她的愿景并非此,谢翊亦不知,他该如何为之……
然而,令谢翊未想到的是。
她竟是抵着他的手,将那玉镯毫不犹豫地推了回去,“谢翊,我不要。”
她娇娇在笑:“你且收回去。”
谢翊却握紧拳,死活不肯收回去。
他知晓,若真收回了这玉镯,今日离别后,闻月定当生死难料。
他当真无所畏忌她的生死?谢翊在心中此般问自己。
可固执紧攥的拳,早已暴露了他不甘的心。
谢翊背负过手,不让她有机会再将玉镯塞回给她。
他侧过脸,不叫她看见他的表情,口气偏执同她道:“我辰南王府规矩,便是不能欠人人情。你虽不知即将发生什么,可你先前既救我一命,今日我定也保你性命安康。这玉镯你收是得收,不收也得收,待我确认你性命安好无虞,自会收回去。”
他话音甫落,罗宏便再也熬不住,“世子殿下,此事万万不可!”
罗宏兀自从队伍中走出,咬牙睨了眼闻月,压在谢翊耳边,中肯劝道:“夷亭战乱一事,绝不能叫旁人知晓,若引出祸患,定叫人猝不及防。更何况……”
罗宏瞥了眼正躺在闻月掌心中的那根玉镯。此刻,闻月正好奇把玩着它,满脸天真茫然,甚至还甜甜朝罗宏笑。
罗宏又急又气,“殿下,那玉镯是太后亲赐辰南王妃的礼物,乃千年青玉所制,是要留给未来的世子妃的。若叫她磕了碰了,哪日太后提起,可该如何交差。”
谢翊紧绷着一张脸,未应。
须臾后,他摆了摆手,吩咐罗宏等人先行远退至一旁等候。
谢翊引着闻月,走至溪边一棵葱茏的大树下。
彼时,日光自那树叶罅隙中落下来。半明半昧地,映在闻月姣好的面容之上,叫人恍有隔世之感。
如此情境之下,谢翊眼中的她,好似也只剩个影了。能看得见,却再也摸不着、触不到。那股被迫失去的无奈情绪,充斥在他心间,叫他无法再安定下来。
霎时间,他心中已下了决定——
他要带她走。
无论如何,都要带她走。
偏生闻月还不知大难即将降临,还在那儿酣甜地笑着,睁着双灵动的大眼,不解地问:“谢翊,方才听你意思,怎像是我有性命之忧?难不成医馆中发生了祸事?”
“并非。”谢翊艰难抿出一丝笑,“只是一时心急,说错了话。”
“那就好。”
闻月狡黠笑笑,见他双手陈展,心头生了一计,作势就要将那玉镯塞回去。
相处多月,谢翊对她的小心思早已谙熟得很。
见她将手伸过来,他早猜到她的想法。
趁着她伸手的那一瞬间,他不落痕迹地抓过那玉镯,握住她盈盈的小手,擦过她手背,将那玉镯套进了她的腕里。
不用罗宏提醒,谢翊也知道这玉镯意味着什么。
把玉镯赠给一个仅是救过他一名的民女,在旁人眼中看来,定是魔怔,是疯狂。
可只有谢翊知晓,他等这一刻到底等了多久。
那些疯狂的、隐忍的欢喜,早已叫他失去理智。
他不想让她死,更决不能叫她就此死去!
她刚浣过衣的小手,尚且湿漉。
他捏着她的手,送过那玉镯时,尚能摸见她指腹细小的茧子。
那些茧子经年累月,已显粗糙,擦过谢翊的手,也一并摩挲在他心头。
那些藏匿已久的情绪,早已在心中饱胀,鼓得四周只剩一张薄如蝉翼的膜。而今那双手甫一磨过时,已破了那张单薄的膜,生出了个洞,叫那些无法抑制的情愫,几欲喷薄而出。
四目相对,谢翊眼中情绪汹涌。
闻月显已察觉不对劲,却因不谙世事,根本不懂他如此情绪是因何而起。
她自然而然地,将衣盆、鞋子统统放到地上。须臾后,她与他对视一眼,不顾他的反对,将那玉镯脱了下来,主动握上他的手,一根根掰开他的指,将镯子送回去。她说:“这玉镯你必须得收回去,并非因我不接收你的好意,而是……”
“而是什么?”
她迎上他的目光,神情灼灼——
“因为你许我的愿望,我迫不及待,此刻就要兑现。”
“哦?”谢翊蹙眉,“你已想好了。”
“正是。”她笃定如斯。
活了二十余载,谢翊心头从未有过如此忐忑。
以辰南王府的势力,即便是今日她开口要他救下夷亭悉数百姓,他皆有能力寰转为之。谢翊无所畏惧,却偏偏害怕,她所说出的话,是要他违背本心的。
他尚还记得,半月前,邻村青梅竹马的阿林生病,闻月前去探望,谢翊意外得知,那阿林竟是同闻月定过娃娃亲的。思及至此,他不容自己坐以待毙,故意从中作梗,扰得阿林母亲再不允闻月入家,誓要与她断绝往来关系。
那一夜,闻月独坐镜前,掉了好久的泪。
谢翊立在窗前,生怕她出事,悄悄守了她一夜。
能让她为之落泪之人,定在她心中分量颇深。
若闻月的愿望为那阿林……
谢翊光是想想,心中就像是打翻了醋坛子,满心满眼皆是酸与涩。
可即便满心的不愿,谢翊仍是张了口,固执道:“说吧,我定为你效犬马之劳。”
“真的什么都可以吗?”闻月不太信。
“那是自然。”
“那我真开口了?”
“好。”
得谢翊应允后,闻月向他走进一步。
他高出她将近一个脑袋,她抬眸看向他时,略微有些吃力。
轻轻踮起脚尖,她试图凑他更近。
彼时身旁分明无一人存在,她却因胆小怯懦,故意将声音放得很低,压在他耳畔的娇羞声线,好似风一吹,就要随之弥散似的——
“谢翊,你娶我好不好?”
她的声音很细、很轻,微弱到几乎不可闻。
可即便如此,谢翊仍是一字不落地听进了耳朵里。
纵横沙场多年,谢翊自认待人待物处变不惊,从容淡然。可时下的情绪,他根本无法用言语形容,唯独知晓的,是他胸腔中的那颗心,已跳到近乎失去了节奏,连那双手都在不自觉地颤。
他本能伸出手,试图将她抱住,可又生怕如此唐突举动,引来她的不快。
小心翼翼地,他收回手,负在身后,强压住情绪问她。
“阿月,你可知我是谁?”
“辰南王世子谢翊。”
她自知同他说嫁娶的突兀,挠了挠后脑勺,脸颊不自然地飞红。
她嘀咕着:“方才你下属说漏过嘴了。”
隔了半晌,谢翊并未有回音。
闻月自知此事过于轻浮冒昧。她是识相的人,自知强人所难,便跨出一步,作势就要离开,当做一切未发生过的模样。
然而,未等她走开一步,身后蓦地一阵掌风袭来。
一双大掌,已团团握住她的小手。
身后,男子嗓音又低又哑。
对着她娇小背影,他克制着情绪,口气郑重道:“我非普通百姓,为政事所累,今后或许将有三妻四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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