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安民尝了一口,道:“是很香,应该不止有茶叶,还有别个的香料,有八角,嗯,还有酱油,白糖之类的……我看这个方子不难,只要肯琢磨,一定能琢磨出来,你那个大哥的确是会来事啊。”
“他,他的精明劲尽用到老爹身上去了,”关开富道:“他吃过一回,不声不响的给弄出来了,多阴险,我爹都不知道他还真琢磨出来了……”
“这就是关开华的聪明之处了。”冯安民道:“你这大哥,我看你应该与他多学学。”
“爹还能尝出别的味儿没有,还有什么香料,说说?”关开富道。
“我这舌头,只知道好吃,哪能尝出那么多的料来?”冯安民道:“你再琢磨琢磨,这一点,我真帮不了你。”
关开富叹了一口气,道:“爹又守口如瓶,这个事,还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关开华的生意火爆了……”
冯安民也看着呢,那茶叶蛋配上豆花豆腐脑的一拌,那滋味儿……啧啧,不是冯安民向着这个关开华说话,关开华的确是很聪明的,那股劲头,是真的没得说的!
“不行,我再回家琢磨琢磨去,”关开富说罢,将剩下的半个茶叶蛋又给捧回去了,走的急匆匆的。
冯安民看他跟兔子似的跑了,便对自个的儿子道:“你这妹夫,也就只一把子力气可使的了。”
冯老大不语,只是笑。
冯安民道:“今天来喝酒的人少了……”
冯老大道:“怕是要到傍晚才能来呢,外面闹的沸沸扬扬的,说是今儿审案……”
冯安民一乐,道:“要审了?!得,你在家里看店,我去瞅瞅热闹。”
“行,”反正今天的生意怕是很晚才会有了,冯老大道:“老爹也悠着点,现在也一把年纪了,可别踩着挤着,爹也得服老,可不是当年你去端匪窝那强横时候了……”
冯安民听了一乐,道:“臭小子,还知道打趣你爹了?!我便是这把年纪了,也能打三扔两,只是懒得计较罢了。”
说罢也抬脚出门看热闹去了。
冯大媳妇出来看到冯安民走了,便道:“公爹也去看热闹了?!”
“可不是?蔡氏的案子怎么判,还不知道呢,这县里县外的哪个不好奇?”冯老大道。
冯大媳妇笑道:“宁愿公爹多看些热闹,也省得去招惹姑爷,姑爷是个不会做人的,倒叫咱爹白白得罪了亲家。我看是白搭。”
“你这话我可不爱听了啊!”冯老大道。
冯大媳妇道:“我也只是这么一说,再说了,我说的也是实话。”
她也没什么抱怨,只是想到关开富的性格是真的挺无语的,道:“姑爷是真的做人方面,比起咱们家的人来,差了不是一点半点,当初也是看在关家家底殷实才为姑奶奶作了这个亲,要不是看在这点上,谁能与这样的莽夫作亲啊。我看姑爷有时候做事是真的不留后路,这样的人,惹人讨厌。比如他亲爹吧,当初他要是不那么死争活争的,公爹也不必淌这浑水的,结果现在弄的二面不是人了……不是我说姑爷不好,只是他要是知道,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也不至于到现在这样。再者说,他那亲爹便是再浑,也是亲爹啊,亲爹伤了,看都没去看一眼的……这样的儿子,呵呵……”
冯大媳妇反正对关开富的印象很一般,道:“我也不是怨咱姑奶奶不体恤的意思,女人嘛,都是跟夫家走的,丈夫看重公爹,她自然也不得不好好服侍,不看重了,得,那也乐得一躲,清闲极了……”
冯老大乐了,道:“搁着你这意思,我要是不孝,你也不会劝我孝顺,反而乐得清闲了?!”
冯大媳妇白他一眼,道:“你这人,听话听音到这地步,有点过份了啊!”
“老说妹夫也过份了啊。”冯老大道。
“行行,我再不说了,”冯大媳妇一乐,笑道:“有你这样的大舅子也是他的福气,像你这样的好哥哥,好儿子,好舅兄,哪里寻去!?”
“怎么不说好夫君?!”冯老大道。
“是是是,好夫君。”冯大媳妇一说自个儿也乐了。
且说冯安民麻溜的到了衙门,不巧,就撞上了刁老财,二人都是一乐,眼睛一眯,冯安民道:“哟,刁老板不忙着铺子里生意,倒得闲来这看热闹?!”
“哪有生意?都在这呢,谁还有心去铺子里买胭脂水粉?!”刁大才笑了一声,道:“你那酒馆也没人吧?!”
“没人呢,”冯安民笑道:“这不也来看热闹了嘛,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正说着呢,人越来越挤,二人被挤的不成,便寻了个墙根边上,远远的看着热闹。
衙门里林老婆子已经被放出来了,同被放出来的,还有她的几个侄儿,一并放出来了。林家一堆亲戚扑了上去,又是叫冤,又是问可挨了打受了刑,可受了委屈,又骂蔡家人是缺了大德了,又说蔡氏已是人妇,便是生是林家的人,死也是林家的鬼,弄的众怒不已……
然后蔡老婆子又扑了过去,道:“你们这些个黑了心肝的人,这是要逼死我家女儿啊,我家好好的人儿,被折磨成这个样子,她是犯了什么大错了?!要遭这种罪?!”
蔡老婆子哭道:“衙差大人啊,你们听听,也开开眼,他们还嫌人成这样了不够,非得她死啊。这是人嘛,这还是人吗?!我家女儿是又跳井了啊,是不是非要死了,你们才高兴?!”
林老婆子本来是很呆滞了,听了这话,眼泪就落下来了,啊啊的朝着蔡老婆子走了过去。蔡老婆子趁势将她一推,道:“问问你的良心,我蔡家女儿去了你家,可做过一件对不起你家的事情?!她做的还不够吗?!还要怎么样啊?!你非要她死了去陪你儿子,你就高兴了是不是?!”
林老婆子眼泪婆娑的下,拼命的摇着头,人却因为太颤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林家侄子却不肯饶蔡老婆子,见她推了姑母,便要过来推打蔡老婆子。
衙役们拦了拦道:“你们还上不上公堂了?!不想上,现在立即押进去再关老实了!”
这一声喝斥,林家侄子与亲戚们便不敢再动了。
“原告,被告,都依次上堂,在堂上大人问什么话你们就答什么话,不得喧哗,不得呛声,更不得藐视公堂,不然大板子伺候!”衙役们道。
林家侄儿看着那大大的厚厚的板子,缩了一下脑袋,天!这要是被打几板子,屁股不得开花?!
谁也不乐意跟自个儿过不去,因此此时都巴不得当缩头乌龟了。
再加上衙役们又凶,又被关过,所以老实的不得了的上了堂。
剩下的事,便是过堂审,也是过个流程。
县太爷很快就断了个分明,法外容于人情,林家绝非蔡氏之归宿,虽死者已矣,而缘份也已断绝,不若各回各家,以后两不相干,不再担系彼此的生死等。然后将蔡氏判回了娘家。而林老婆子则由她的侄儿们奉养到老。
堂内堂外都没什么异议,毕竟这个事,也是有律法可依,有人情世故可参考的,因此都没什么异议。
事情闹到这个地步,已经没必要再捂在一起然后不死不休了。所以,围观的百姓们也觉得这样最好。
何必逼到彼此山穷水尽,不死不休的地步呢,真的没有必要。
只有林老婆子迟迟没有应口。
便有人劝道:“林老婆子,你儿子已经去了几年了,你也放过她吧,难道非要逼死她,再逼死你,你才干休吗?!到了地下,你怎么面对你的儿子?!”
林老婆子眼泪直掉,她把儿媳妇弄丢了,才更没法面对自己的儿子……
蔡老婆子见她就是不肯开口,一时哭道:“你把她弄回家,她也是一个死字,你要是有良心,你是怎么待的她?她身上一身伤,便是去了地下,你儿子见了,怎么想你?!你是真要逼死我那可怜的女儿才甘心啊?!”
林老婆子浑身一颤,仿佛浑身的力气都抽干了似的,良久,手微抖着,终于在判决书上画了押。
县太爷敲了一下惊堂木,道:“判决即刻生效!从此以后蔡林两氏,各不相干。退堂!”
蔡老婆子喜的不行,捧着判决书,喜不自胜的道:“太好了,太好了……”
她正欲回家,却被林老婆子一把揪住衣服,蔡老婆子将判决书收好,竖着眉头道:“你干什么?!”
“她,她好么?!”林老婆子嘴巴白白的,用着全身的力气在确认,在问个分明。
蔡老婆子冷笑道:“好,好得不得了,她马上就脱离苦海,有自己的好生活去了,总好过被你折磨死好!我家女儿是倒了八辈子血霉,才嫁了你家,落到你手里,是脱了一层皮啊,你还有脸问她好不好,她好,好得很!”
林老婆子道:“让我见她一面,最后一面……”
蔡老婆子却死也不肯答应。
林家侄儿也苦劝,道:“姑妈,都到这地步了,还说什么?!”
林老婆子却死不肯放手,魔怔了一般的道:“让我跟她说声对不起……”
旁观的人看了,都道:“这个时候了,还说什么呢?!唉,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