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也心地善良,还胆小怕事,不最后也做了吗?”
常桂猛地抬头,龙榻上的人笑容清浅,玉白脸颊像被镀了一层圣光,勘透世间繁杂,直透心底。
元霄叹了口气,“以前瞒着,是怕牵连到甘露殿,被外臣借题发挥,伤到皇后,现在,西平王入主太极宫,没人能再威胁到她性命,朕也没有再隐瞒的必要。”
“陛下,您知道我也是……”
“是皇后收买的奸细,是她安插在朕身边的棋子?”
最隐秘的心思被道破,常桂顿时有点无地自容。
元霄笑得更出尘,“这事怪不得你,也不怪她。朕本就欠了她和西平王,这是朕的报应。”
“陛下!”
常桂噗通跪在地上,顿时泪流满面。
元霄却淡漠地摆摆手,仿佛早已看透尘世,“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大限将至,朕只想清清静静过完最后几天日子。你们也不必待在立政殿,尽早另谋出路吧。”
推心置腹一番话,诱惑得立政殿跪了一地的人。
罪魁祸首常桂泣不成声,“陛下,奴婢该死!奴婢这就以死谢罪!”
“死是最容易的事,活着才是最难的。常桂,你我从小一起长大,好好活着,替朕看看,西平王是不是把江山社稷打理得更好。也替朕守着,不要让他杀了大齐那些忠臣良将!”
思想境界突然拔高,常桂眼中多了丝敬畏,更多的是油然而生的使命感。
“朕乏了,你们都退下去吧。”
常桂抹了一把泪,赶紧爬起来,“陛下,奴婢侍候你歇息。”
元霄看着他,眼中有一丝犹疑,“你不会在朕睡着时再捅朕一刀吧?”
常桂的动作卡在半空,元霄摇摇头,失笑:“对不起,朕有些心理阴影,朕也是寻常人啊,遭遇伤害,也会后怕……”
刚干的眼眶再度湿润,常桂流下忠诚的眼泪,跪地又是一拜,“陛下放心,只要奴婢在,谁要伤害您,就得从奴婢的尸体上踏过去!”
“你、你这是何必……”
常桂已经下定决心,不待元霄说完,又是一叩首,“陛下好生歇息,奴婢就守在殿外。”
说罢,竟然去找了一柄刀,就跟带刀护卫似得,出门了。
殿门外全是师荼的玄风军,常桂带着一帮内侍宫女出去,大义凛然:“请诸位将军到阶下守着,这里由我们来。”
立政殿的人听说都是皇后谢瑶救下的,也有她的心腹,谢瑶是谁,那可是他们西平王千里奔袭要抢的女人。
所以守立政殿的将士并没有多少犹豫,便将殿门交给了常桂,退到九重台阶之下。
但这事还是禀报了西平王那边。
元霄简直将圣母白莲婊演绎到了极致,不过盏茶功夫,便将想弄死她的一干人等收拾得服服帖帖的,殿门外还时不时传来宫娥的抽泣声,竟似谁都没能忍心离开,都替她护卫住了殿门。
也不怪她不耍心眼,弑君犯上,不说灭九族,夷个三族一点不为过,这些人就算不在乎自己生死,为了父母亲人,也不能让她这个昏君苟活。
所以她必须表现出宽宏大量,表现出自己时日无多。
当然,只是这样,也只是能激发他们的愧疚,要彻底笼络人心,还需要一剂实打实能让他们看到她诚意的猛药。
可这猛药该如何下,一时半会她还真想不出来。
确定没人再进来,解开衣服,查看伤口。
冯彧是让徐良成来看了,但是,伤在胸口,她敢让人看吗?
幸好骨头没有断,她就是被那一撞顶到了肺,差点气绝。
解衣一看,胸口青紫一片,好不惊悚。
你说这个王文启啊,一把年纪,哪里来这么大的力气?
抹了一些化瘀活血的药,胸口火辣辣地疼。
元霄暗暗吸气,刚忍痛将胸口用白布裹好,立政殿门突然被人猛地踢开。
☆、第五章 磨剑
师荼踏着风进来,就见元霄坦着胸怀,衣服都没来得及合上。白绫裹着胸,下面露出一截纤细柔韧的小蛮腰。
师荼的视线不自觉地盯上了元霄腰腹上的嫩肉,眼睛危险地眯了眯。
单这个表情就吓得元霄身板一抖,迅速将衣服穿好。
觊觎的小蛮腰被遮住,师荼下意识地冲过来,扯住了元霄的衣服,也就在这时,常桂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抱住了他的大腿。
“西平王,你不能动陛下!”
师荼眼巴巴看着元霄趁着这个空档穿上了衣服,后槽牙一磨:“好,我不动他,我动你!”
说罢,抬脚就要踹。
元霄眼疾手快,一把抱住了他的腰。
柔软的身子缠在身上,瀑布般的长发倾斜而下,一股幽幽淡香灌入鼻翼,勾缠出一股陌生的异样感。
师荼不自觉皱了皱眉。
“西平王,你不能动常桂!”
元霄终于找到这个表诚意的机会,可她方才动作太过剧烈,牵动了胸口的伤,疼得冷汗扑簌簌往下掉。
“陛下……”
从常桂的角度刚好能看清楚她的脸,小脸苍白,血色顿失,一双漂亮的大眼睛,突然就带了一分恍惚,仿佛下一秒就会晕死过去似得。
师荼可看不到这个,他只感觉被这温香软玉一抱,自己很烦躁。
“都给我放手!”
这一声怒吼,元霄感觉自己头皮被掀开一层,赶紧松开手,瑟缩着退后几步,常桂心疼地扶住她,“陛下,您没事儿吧?”
“你们都下去,西平王现在还不会杀朕。”
师荼眉一挑,随手拔剑出鞘。
常桂想都没想就挡在元霄面前,剑尖就抵在他喉咙上,破开一个小小的血点。
整个立政殿突然落针可闻,呼吸都不敢大声。
生死只在一念间。
元霄稳了稳神,压住颤抖的小心脏,伸手握住了剑尖,把常桂生生推开一步,“走!”
“陛下!”
常桂还要扑过来送死,元霄干脆一脚将他踹开,“都给我滚出去!他不会杀我!”
这简直是在挑衅师荼忍耐底限,剑尖再进几寸,锋刃划破柔嫩的手掌,鲜血从手虎口和掌心渗出,沿着剑尖滴落。
而剑尖抵着的正是元霄的脖颈。
常桂等人再不妄动,呼啦啦在殿下跪了一地。
“你就这么确定我不会杀你?”
元霄捏着剑尖,流那么多血本来该很痛,本来她该怕,但不知道为什么,只是最开始破皮的时候痛了一下,之后便很麻木。
所以,有些时候,恐惧痛苦都是人幻想出来的,只要意志够坚定,就没有克服不了的恐惧。
“你会,只是,你不会这样容易让我死。”
“你那么恨我,一剑把我解决了多亏?”
这话简直说到师荼心坎儿上去了,他果然抽回剑,掏出手帕擦干净剑刃的血,随手掏出一块磨刀石,便在立政殿,嘁嚓嘁嚓开始磨剑。
“你说得对,来日方长,咱们慢慢磨!”
刺耳的磨剑声在所有人身上激起一层鸡皮疙瘩,寒意浸透全身,没有不胆寒的。
看西平王真的没有过激的举动了,常桂偷偷动了一下,再一下,确定西平王没有要阻止他的意思,他才小心翼翼,膝行到元霄面前。
元霄手上的伤,深可及骨,此刻稍稍一动,便痛得抽了一口凉气,冷汗扑簌簌直下,眼泪也不争气地落下两滴。
常桂鼻头一酸,也忍不住哭了。
但西平王在,他不敢哭出声,压住抽泣,在徐良成留下的一堆瓶瓶罐罐里找出治疗刀伤的药。
小皇帝披散着长发,哭得梨花带雨的模样让师荼愈发烦躁,磨剑声又响亮了几分,震慑得元霄赶紧将眼泪收了回去。
期期艾艾地看了他一眼,这特么就是她曾经沉溺的男主啊。当年自己是不是眼瞎,还跑去给他建后援会,还帮他打榜。
元霄觉得,自己委屈极了。
忽地又想起方才师荼撞到她更衣,竟然没发现她女儿身?
她默默看了一眼自己坦坦荡荡的胸怀……真的有这么平?
忍不住抬手摸了摸,常桂一下紧张了,“陛下,您胸口的伤……”
元霄赶紧放下手,笑着安抚:“没事,静养几天就好。”
常桂更心疼了,明明从太极门抬回来时,都还动弹不得,刚刚为了救自己,他竟然突然窜起抱住了大魔王,难怪疼得龙脸都白了。
再后来为自己挡剑,这受伤的手……
常桂眼泪啪嗒啪嗒没完没了地往下掉。
包扎好伤口,他终究是再说不出那些感激却又虚无的话来,只在元霄面前重重磕了三个响头,便默默立在殿下,有意无意隔开了元霄跟师荼。
元霄知道他心里想的什么,没有再赶他走,只是,师荼无意抬头看自己的猎物,却看到横亘在中间的小太监,那磨剑的手法不由得急促了几分。
甘露殿。
皇后谢瑶准备好了酒菜,从申时末刻等到酉时三刻。
原本为了她攻城略地的人竟然一直没有人影,连贴身宫女都有点焦躁了,赶紧派人去打听了一下,得到的消息却是西平王蹲在立政殿磨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