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陛下记好今日你说的话……”
冯彧送元霄出门,看着那个小身板没入黑暗中,忽然鼻头一热,一滴可疑的液体滴落下来,在门上看晕上一点红晕。
“陛下真答应他?”常桂惶恐。
元霄眨巴眼,“有何不可?”
常桂抹汗,小皇帝怕是真的忘了,又想起那根发簪,难道小皇帝终于决定放飞自我了?
常桂多了个心眼,看似不经心地问,“陛下怎么想到送冯侍中发簪?”
“这不秦放找的小叶紫檀质地很好,忍不住多做了几根……”
常桂抹了一把汗,小心问,“陛下还送了谁?”
“摄政王……”
果然……
自从清净园的事情被撞破,他的皇帝陛下就再没掩饰过对男人的喜好,有些时候看着个好看的,眼睛都恨不得粘人身上去,完全肆无忌惮啊。
若是把摄政王和冯侍中纳入后宫,啧啧……
常桂一点没觉得小皇帝广纳男后宫有什么错,只要是大齐子民,受皇帝欢喜,那就是他们三生修来的福气。
只是冯侍中还好说,至于摄政王吗……
如果这次自己能侥幸活下来,不管什么牛鬼神蛇,他都会拼命帮他挡,绝不会再让他受到欺辱!他真心喜欢的,他也一定帮他搞到手!
离开冯府,元霄没有回宫,而是去了一趟天牢,张怀玉作为重点犯人,被单独关在一个地方,四周都是坚实的墙壁,只有一个送饭口能看到人。
秦放带着几名心腹已经接管了这里,元霄到时,谢瑶带着最衷心的太医徐良成已经为张怀玉止了血,包扎了伤口,还洗漱了一翻,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
一个医毒双修,一个太医院首席,要做到元霄要求的那样不算太难。
“他何时能醒?”
“明日辰时初刻。”
“足够了。”
谢瑶擦了一把汗,“陛下要让他感觉不到疼,可是有什么算计?”这种身体上的缺陷一天都瞒不过啊。
元霄眯眼笑:“明日请阿姐看场好戏。”
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大的事,谢瑶本该很紧张很担忧的,毕竟张怀玉出事,张太后肯定会报复回来,而首当其冲就是谢瑜,但此刻见得元霄的表情,她突然就放心了。
这是种非常奇怪的感觉,自己还从来没有觉得一个人能真的让她依靠,连师荼也不能,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就觉得元霄很可靠,自己只需跟着她的步伐走,便可万事无忧。
奔波了一晚上,元霄累得不行,只想瘫在床上躺会儿尸,结果刚推开后殿的门,就见师荼凶神恶煞地坐在她龙榻上,元霄撒腿就要跑。
“陛下……”
“进来,别让臣说第二次。”
深冷的声音将小细腿儿钉在门槛上,元霄转头,讪笑:“摄政王真是好兴致,深夜还来探望朕,朕心甚慰。”
还给他装?
不知为何,师荼突然有一种正牌丈夫抓夜会情人的妻子的既视感。
“都安排好了?”
元霄知道,即便自己不说,常桂阉了张怀玉的事也不可能瞒得住师荼,此刻面对师荼的询问也没有刻意掩盖的意思。
“嗯嗯,不劳摄政王操心,一切都已准备妥当!”元霄小心翼翼蹭进门,在离师荼最远的位置坐下,坚决不靠近一步。
“不劳我操心?”师荼杀气腾腾,“陛下是不是忘记了这个江山是谁的?”
连谢瑶都出动了,冯彧也去找了,却独独没他的份儿,这算怎么回事?
“这、只是私事!”
师荼危险地眯起了眼,“你是觉得本王灭了不锦华宫还是屠不了北衙军?需要怕她一个张琼华?”
元霄吓得一抖,“摄政王英勇盖世,当然能屠,但这会死多少人,玄风军会不会因此元气大伤,其他藩王会不会趁机起事?”
小皇帝竟然是在替他考虑吗?
师荼的煞气莫名消散几分,“记住,大事必须与本王商量,这次本王暂且饶了你,下不为例!”
说罢,起身走了,拽气得很。
这什么劳什子玩意儿啊?就知道欺负她!
元霄眼眶都给憋红了,抬手又是一个玉如意砸出去,常桂双手接住,送了回来。
元霄:……
“陛下,宫中太仓被玄风军接管了,这……大概是最后一个玉如意……”
“……”
原本说三日后的早朝,突然提前,张琼华不是没怀疑过的,但一时间她也闹不清楚师荼和小皇帝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总不能是昨夜把她的眼线剪除了一半,心里一高兴于是就提前了吧?
但张怀玉早点放出来总比晚放好,于张家有利。
因为张家兹事体大,所以这次又是大朝会,九品以上官吏再次齐聚太极殿。
元霄终于不用走御道,而是从后殿,龙姿威仪地登朝,摄政王与老丞相坐镇在前,张太后与长公主一起垂帘在后,之前被禁足的所有张氏党羽系数到场。
张怀玉醒来时,已经被抬进了太极门,起身就发现自己已经换好得体的衣裳,前方是跪拜的上千官吏。
再看押解他的人,他冷哼一声,“在天牢受的那些屈辱,我迟早要双倍还回来!”
他早就知道,就算是弑君大罪,小皇帝也拗不过他的太后姑姑,迟早得将他放出来,看吧,果不其然。
大踏步走上台阶,他感觉下面有些异样,大概是尿胀,正想去方便一个,就听得前面唱喏,宣他入殿。
张怀玉紧赶几步上前,父亲张庆明见得他,神色大动。还好,囫囵个的,没缺胳膊少腿,也没看到有伤。
人员到齐,元霄这才宣布,“之前,朕遇刺的事,是个误会,想来张怀玉应该没有弑君之心,只是一时失了手……”
失手?
“明明是你……”张怀玉还想反驳,却被张庆明一把拉住,就算是小皇帝故意设计,但伤是真伤,你总不能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揭皇帝的短吧?
届时他下不来台还不直接拉个人当垫背?
张怀玉抿嘴,没再说话,但这笔账,他迟早要找小皇帝讨回来!
元霄淡漠地瞥了他一眼,继续说:“如今朕已无大碍,自然该赦免张怀玉的罪。”
隐忍多日的张太后终于松了一口气,只要张怀玉无罪,张家就能洗白翻身。张家党羽都等着小皇帝的赦罪圣旨呢,却不料她话锋一转。
“朕刚接到一起冤案,今日要当着众卿审一审!”
审案?
乳臭未干的小昏君要审案?
刑部、大理寺包括京兆尹都有些坐不住了。陛下啊,你确定就你那点弱小的智慧能审得了案?可别冤枉了无辜,害六月飞雪!
元霄一抬手,常桂唱喏:“带罗文浩!”
为什么带罗文浩?
罗家是张家重要党羽,该不会是要从罗家下手剪除张家羽翼吧?
垂帘后面,张太后看了一眼谢瑶,谢瑶脸色平静得很,一点端倪也不让她看出来。
罗文浩鼻青脸肿被带上太极殿,满朝文武都有点傻眼。
元霄在龙椅上端了端架子,正声道:“罗文浩,朕让你在家禁足,你怎么把自己身上弄这么多伤?莫非是,你不听皇命,私自外出,出了什么事?”
罗文浩赶紧哭诉:“陛下,臣冤枉,臣是被人劫出府,殴打至此,还请陛下为臣做主!”
“竟然有人敢殴打朝廷命官?陛下,如此胆大妄为之徒,得从重发落!”御史中丞及时出来抨击道。
元霄轻咳一声:“其实吧,劫你出去那人……是朕……”
御史中丞:……
满朝文武:……
常桂震惊,他的皇帝陛下竟然连这种事都往自己身上揽,视线从震惊到愧疚到崇拜到死心塌地的臣服,不过一息时间,最后看向小皇帝的目光变得闪亮又澎湃。
近距离的师荼看得着实有些碍眼,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磨蹭了一下,总觉得手心在瘙痒。
那头,罗文浩吓得一抖,那日绑他的是小皇帝?
元霄端出一张严肃脸:“把那日你跟朕说的话当着满朝文武重新说一遍,朕便赦免你的罪!”
那些话怎么能当着人说?罗文偷偷看向张家父子,还瞧了一眼垂帘后面的人,心慌得一比!
“是不是要朕帮你回忆回忆?”回头吩咐,“常桂,你去。”
常桂神情严肃,从御侧走到下面跪拜,他做梦都想替云梗报仇,将她的冤屈昭告天下,名正言顺让这些恶人受到应有惩罚,而今天,他等到了!
“此事,还要从御前宫女云梗被杖毙的事情说起……”
“当日云梗犯了大错,龙颜震怒,令人将其杖毙,当时千牛备身罗文浩迫不及待地将云梗拉出去,这事本轮不到他做,当时奴婢就觉得此事有些蹊跷,替云梗入殓时,有宫女发现,云梗小腹隆起,似有身孕,于是奴婢差人做了一翻调查,才得知,云梗与罗文浩有奸情……”
罗文浩低着头不敢看人,张怀玉脸上已经变了色。
“罗文浩,秽乱宫闱可是死罪,后面的话还要朕替你说吗?”
罗文浩赶紧叩头:“臣是被冤枉的!与云梗有染的不是臣,而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