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辞蓦地醒起,转身便换了一身行头出门。
负责搜索这边街道的衙役在子时初刻回到衙门,他们刚经过门口石狮子时,重逾千斤的狮子座忽然倒下,说来也奇怪,没砸中别人,就砸着为首那位,没砸到其他地方,就在他摔倒准备爬起来时,砸到他的手。
一只右手,瞬间血肉模糊,十几名官兵齐心协力才将石狮子给搬开,但为时已晚,在灯笼微弱的光线下,那手像是成了一瘫肉泥。
秦放刚端着鸡汤从厨房出来,就将秋辞翻墙而入。
“去哪儿了?”
“走了一趟衙门。”
秋辞这个人武功不高,但力气出奇地大,速度也非常快,而且他耐得住,以前跟秦放蹲立政殿屋顶,蹲一夜不待动的。
这样的人就不会是脾气急躁之辈,而且信念特别坚定。
能跟在他身后一宿不被发现的,普天之下怕也只此一人。比起当明卫,其实秋辞这种性格更适合暗杀。
秦放不需要问就知道他干了什么。
“做的可还干净?”
“没人发现。”
“那就好。”
秦放端了鸡汤进屋,两人已经开始清算旧账。
师荼大马金刀地坐在榻上,小皇帝乖乖坐在小凳子上,身边放着熏笼,将她熏得暖呼呼红彤彤的。
师荼杀气腾腾:“本王问你,谁教你擅作主张跑路的?”
元霄也很生气:“传位诏书都写好了,你为什么不登基?”
起初她以为他要择个好日子,结果,等了这么久,音讯全无,连小皇帝殡天的消息都没传出来,她就知道这个注孤生的要闹幺蛾子。
“我要当皇帝还需要你让?”你到底是看不起我还是太看得起自己?
“是啊,你厉害,上都破了几个月,你不还老老实实当摄政王吗?”呵呵,瞧不起谁呢?那还不是被自己的手腕耍得团团转?
师荼眼睛危险地眯起来,“所以,陛下现在是嫌臣当初太心慈手软?没有剥你的皮抽你的筋?”
元霄吓得一哆嗦。
卧槽,摄政王你够了!
不知道小皇帝怀孕吗?还敢这样吓她?
秦放上前,将鸡汤端到小皇帝手上,安抚道:“陛下喝碗鸡汤再跟他吵。”
师荼看看那碗鸡汤,又看看秦放,他日夜兼程,三日没好好饮食,此刻不仅饿还很渴,见到小皇帝太幸福,水都忘记喝一口,现在看到这碗鸡汤,闻到诱人的香味,瞬间觉得自己饿得慌。
“还、有吗?”师荼吞了吞口水。
“有!”秦放答得爽快,直接从旁边桌子上给他倒了杯冷水。
师荼:……
元霄幸灾乐祸地笑了,师荼走过来,蹲在她面前,双手放在她坐的凳子两侧,骨碌碌望着她,问:“好喝吗?”
元霄故意舀起一勺,从他鼻子下晃过,就在师荼张嘴的时候,突然收回,灌进自己肚子里。
“不给你喝,馋死你!哈哈哈……”好解气啊!
师荼又吞了吞口水,不要脸地看着她。
元霄忽然就笑不出来了,因为师荼这姿势,特别像她儿时养的一只小土狗,每次吃肉小土狗都会蹲在她脚边,满眼渴望地望着她,也不像别的狗要吃的又叫又挠,它就安静地坐在那里,默默地看着他……
“咳咳,那个,秦放给他盛一碗来吧。”
师荼一定饿坏了也累坏了,这一脸的风尘,眉毛里都还夹着灰,胡子拉碴的,也不知道几个日夜没有休息,好沧桑的模样,还真有点叫人心疼。
师荼喝完两大碗鸡汤,吃完一大碗鸡肉,终于活过来了,浑身上下散发出的万八之气,简直吓人。
“来,陛下,我们来算最大的一笔账!”
元霄被他这气势吓得一缩:“我、我们之间还有什么账?”
难道是他发现自己的秘密了?
这些秘密吧,本来她就打算告诉他的,可被他率先发现难免有些心虚气短,好像真做了什么亏心事似得,可这是她自愿的吗?
她一来到这世界就变成了小皇帝,还女扮男装,根本由不得她同意不同意。
元霄几乎是顶着英勇就义的胆气面对师荼的质问的,结果,师荼从怀里掏出一本奏折,上面还清晰画着I U。
呃,什么意思?
师荼白眼一翻,怒气直冲天灵盖,“陛下若不喜欢我,犯不着画这种东西?你是不是该给我一个交代?”
元霄忽然有些脸红,她活了二十几年还从来没有做过这么肉麻的事。
“我、我没有拒绝你啊。”
“嗯?!!”
“这是我学的方言,I LOVE YOU!就是我爱……嗯,稀罕你的意思!”
她尽量把一张小脸端出个淡定样儿来,谁知道师荼听了不淡定了,蓦地站起身,脸红脖子粗,突然手足无措,好几次欲言又止,却没发出一个音节,冲了出去,只是出门时,他是同手同脚的……
“呃……”
元霄眨巴眼,劳资第一次跟人说I LOVE YOU,你倒是回句话啊?
看看自己的男儿装,元霄觉得特憋屈,明明平素都穿得漂漂亮亮的女儿装,怎么偏偏他来的时候换了这么邋遢的男儿装?跟从乞丐窝里爬出来似得,好丢脸!
还有,她都准备将自己女儿身和皇帝假身份告诉他了,这还没启口呢,人就跑了……
知道她鼓起这么一次勇气有多难吗?
元霄好幽怨。
师荼站在冰冷夜色里,深呼吸,再深呼吸……血是热的,身体是热的,脑子也是热的,他感觉自己快不能思考了。
I U,是喜欢我?
“哈哈哈……”
秦放一看,他这是兽性犯了,差点嗤之以鼻:“摄政王,要我给你打盆冰水来吗?”
还是秋辞体贴:“我给摄政王烧热水。”
说罢,秋辞还真烧了热水给他沐浴更衣,还特地誊出房间给他住。
师荼泡过澡,终于从小皇帝告白里醒过神来,阻止他说,“我跟秦将军一间就行。”
洗完澡,他拿出刀将自己胡子刮了又刮,务必光滑细腻,不会扎到小皇帝,这才又去小皇帝屋里,结果,小皇帝竟然已经睡着了。
呃,久别重逢,不该卿卿我我吗?
挑逗完他就去睡觉,这是闹哪样?明明他们这么久没见,都没有好好亲一个的说。
若这些腹诽被秦放知道,秦放肯定要鄙视他,你知道你在外面发呆呆了多久,洗漱洗了多久,刮胡子刮了多久,足够小皇帝一个冬眠时间了好不好?鬼才会等你啊!
师荼失落归失落,但看着小皇帝睡得这么安慰,终于可以安心了,小心翼翼替她拉了被子,熄了灯,轻手轻脚走出来,守在门外,浑身冻得冰凉依然不肯离开。
秦放挑起这边厚厚的棉帘看着,原本那该是他守的位子,师荼来了,忽然觉得自己好像都没存在价值了。
“摄政王。”秦放低低唤了一声,像怕吵醒房间里的人。
师荼看他有话要说,这才回到这边屋子。
“她一个人睡一个房间,不会害怕吗?”
卧槽!
敢情你还想去陪床不成?你个禽兽!
秦放努力压了压自己暴躁的脾气,郑重倒了一盏茶在他面前,“你先喝口茶压惊。”
什么事这么严重?
一口灌下,“说吧。”
秦放正襟危坐,“陛下她……有喜了……”
“什么?”
师荼噌地站起来,膝盖撞在桌子下面,差点将桌子带翻,幸好秦放及时按住了。
“她真的……”
“是啊!”
师荼惊喜得无以复加,“原来我真的这么厉害!”
尼玛——
秦放差点暴走,你特么拱了小皇帝不说,还特么搞个小的出来,长公主知道不会扒你皮?
看他这嘚瑟样儿,秦放突然就有点后悔告诉他真相了!
“我的意思是,你以后别气她。大夫说了,胎儿前三个月不稳当,受不得劳累和刺激。”
师荼哪里还坐得住,连最后一点矜持都不要了,也不守门外了,直接进屋里面守着。
秦放:……
拳头捏得咕咕作响,好想揍这个混蛋是怎么回事?
元霄终于睡了一个安稳觉,梦中忽然感觉有一只手握住了自己的手,还摊开她的手掌,抚在了一张轮廓分明的脸上。
可疑的液体在掌心凝聚,元霄终于醒了,但是她没有睁眼,感受着男人脸颊的温度,和眼泪的热度,忽地,自己眼眶也湿了,但她不敢让他看到,脑袋往被子里藏了藏。
她思念的人就在身边,心里万千情绪涌动,最终化为幸福和甜蜜。
明天,她就告诉他一切!不管什么事,她都没办法去隐瞒这样一个爱自己的人。
师荼以为她冷着了,赶紧给她拽了拽被子,又往熏笼下的火盆里加了两块木炭。
但终究他是不忍心就这样回去睡觉的,直到天快亮了,秦放都起来做早饭了,他才起身。
元霄如今嗜睡得很,又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
起来也不像往日恹恹的,而是非常兴奋。
秦放端早饭进来,见她在翻东西,忍不住问:“陛下在找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