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汗沿着背脊又默默爬下一层。
“我的话希望陛下能记住,在我动手之前,谁都没资格动,包括你自己!”
元霄心肺差点炸出血,人都差点气哭了。
一个个的,劳什子奸臣,一点人性都没有!
她这个皇帝为什么当得这般憋屈。
确定元霄根本不是什么大伤,师荼坐回原位,又恢复了慵懒姿态。
“陛下今日封冯彧为门下侍中,这诚意是不是表得有些过了?”
他虽然不在意江山社稷,可不表示他没脑子。
事出反常必有妖,何况作妖的还是小皇帝,绝对不能掉以轻心。
步辇在缓缓前行,风拂过脸颊是热的,但师荼的话飘过耳畔是冷的。
元霄生吸一口气,果然还是引起了师荼的警觉。
默默地穿上龙靴,双手规矩地放在膝盖上,端了端为人君的架子:“摄政王想和平禅位,要社稷稳定,安插势力在三省六部是必然,但是,就从今日封的官职看,这手段太过温和,真要掌控三省六部要等到何年何月?光是一个中书令王文启就足够挡住你们的道路!”
顿了一下,元霄又道:“难道摄政王不觉得你们此举有些畏首畏尾了吗?”
元霄瞥了她一眼,以前自己是不是小看小皇帝的见识了?
这话简直说到他的心坎里去了,连师荼看到冯彧递上来的名单,都有点怀疑冯彧是不是想让小皇帝多活两年。
元霄在名利场混了那么多年,多少学会点察言观色的本事,只看师荼的反应便知道自己应该戳中了他要害,于是继续说道:
“王文启是三朝元老,宁死也不会背叛朕,朕可不想他成为你们的眼中钉肉中刺,最后不得不拔之而后快。”
她的确是要保王文启的命,另一面,只有她知道,冯彧会成为师荼最大的对手,她当然乐意将冯彧抬得高点,让他迅速拥有跟师荼抗衡的砝码。
两个都想弄死她的人,就让他们自己先斗个你死我活,说不定自己还能坐收点渔翁之利。
“你的道理倒是讲得通,但我怎么觉着你别有所图呢?”
元霄心口一颤,师荼眯了眯眼,“陛下,你该不会认为冯彧会经不起权利诱惑,会背叛我,跟我为敌吧?”
元霄头皮猛地炸开,全身细胞都在暴动。
你特么当个安安分分暴君不好吗?智商这么高,这么会揣测人心合适吗?
嗯,当然合适!
以前自己粉这个纸片人不就有这个原因吗?
元霄心血都快怄出来了,面上还不得不强颜欢笑:“冯侍中对朕也恨不得除之而后快,朕怕是逃不掉的,只想尽量保全几个老臣而已。”
演技上线,元霄眼眶很自然地红了,可师荼根本不吃这一套啊。
于是,元霄吸了吸鼻子,端稳人君之威,又道:“摄政王不也不想他们为朕无辜枉死吗?要不然,当日太极门外,那排绞架,不会被故意泼上鲜血,好让他们知难而退。”
有谁见过绞刑架上全是血的,还新鲜得不得了,那又不是断头台。
师荼猛地眯了眯眼,他的这点小心思,连谢瑶和冯彧都没看出来,竟然被小皇帝一眼给看穿了,心里诡异的感觉便又多了一分。
“不要在我面前耍小聪明,不然,我真怕某一天会忍不住不顾一切先砍了你!”
师荼跳下步辇,拂袖而去。
元霄差点被吓哭了。这边前脚刚进立政殿,那头后脚老丞相王文启便跟进来,不等元霄反应,已经哭跪在御前。
不,老丞相,该哭的是朕!你哭个毛钱球啊!
元霄那个心累啊。
“陛下,是老臣没用,让您受了这么多委屈!”
元霄赶紧让常桂去扶人,王文启就是不起来,耐在地上继续哭,“老臣知道陛下是担心师荼对我出手,才违心地封了冯彧当侍中。老臣有罪啊!连累了陛下!”
元霄感觉脑仁有点疼,不过改了一道诏令而已,犯得着你们一个二个的跑到御前来折腾朕吗?
那些个委屈和害怕,伴随着眼泪一涌而出。
一君一臣你哭你的,我哭我的,在立政殿哭得好不和谐。
王文启轻抚着元霄的背,“陛下受委屈了,哭出来就好!千万别忍着伤了身子。”
虽然两人哭的不是一码事,但元霄觉得,还是老丞相会心疼人啊,哭了一会子,积压的情绪宣泄完,心情好像明媚了几分,不料,王文启却在这时作了一个元霄恨不得掐死他的妖。
王文启擦了一把眼泪,紧紧握住元霄的手,“陛下,有个好消息,您听了一定欢喜。”
说罢冲殿外招了招手,于是,元霄就看见大奸细秦放走进大殿。
“老臣刚跟摄政王交涉,让玄风军退去北衙,将南衙依然交由十六卫,并让秦放任亲卫府中郎将,兼领千牛卫,护佑陛下左右……”
尼玛……
老丞相,您怕不是故意要弄死朕啊?
元霄一张小脸彻底瘫了,这回连哭都哭不出来了。
而秦放这个大内奸,只是往立政殿一站,元霄感觉空气立刻变得稀薄起来。
说实话,当年看原著,这个为了防止小皇帝把文武百官拿去祭城,偷偷以帮小皇帝逃命为由,将人带进师荼包围圈的将军,她觉得他挺机智的,尤其后来师荼当了皇帝,要给他加官进爵,他反而选择退隐山林,元霄就觉得,这是一个有节操有信念的人。
但当这个人出卖的是自己,那就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了。
“秦将军曾经三次救过陛下的命,只有他护卫陛下,老臣才放心!”
王文启还以为自己做了多英明的决定,元霄很想问他,师荼能这么轻易让你替换玄风军的存在,真的值得信任吗?
老丞相,你怕不是老糊涂了啊!
有秦放在御前护驾,王文启是真的放心了,擦干净眼泪,撑着颤颤巍巍的身子就这样出宫了,留给元霄无穷后患。
元霄大气不敢出一口。
“常桂公公,麻烦你们回避一下,我有话要跟陛下说。”
“朕没话跟你说!”
元霄本能地拒绝跟他单独相处,秦放淡漠地看着她,不说话。
常桂都懵了,这几个意思?
自己到底该回避还是不该回避?
僵持好半晌,元霄自知躲不过,只好冲常桂摆摆手,常桂这才躬着身子带着一干人等退出了立政殿。
“陛下怕臣?”
元霄尬笑:“皇后该跟你说过吧,朕,是怀疑你的忠诚!”
她也不需要别人的虚情假意,更不想跟人玩这种找找谁是内奸的游戏。
“陛下怎么看出来的?臣自认为做得天衣无缝。”秦放对此充满好奇心。
“朕不瞎。”元霄懒得跟他解释。
秦放低头,思忖半晌,又道:“臣不是皇后的人。”
不是谢瑶的,那就是师荼的!这有什么好说明的,有差吗?
“臣也不是摄政王的人。”
元霄:……
“臣虽然背叛过陛下,但由始至终都是陛下的人!”
尼玛……
“臣曾救过陛下三次,在您登基之前,臣能为陛下重用也因为此。”
“但陛下登基后,不理朝政,昏聩无能,横征暴敛,黑白不分,是非不明,让奸佞挡道,任人唯近唯亲,致使生灵涂炭,民不聊生……”
元霄瞪大眼珠子,“秦将军……”
秦放:“嗯?”
“你的文采……有点好……”
这是头一个列举小皇帝罪孽这么清晰到位,而且不徇私的人。
元霄承认,自己都说不出这么多四字成语来,你一个武将出口成章,当真是有点厉害的。
被她这样一说,秦放的情绪差点没接上,酝酿了好一会儿,才又说道:“很多时候,臣都在反思,当年臣是不是不该救陛下。若不救,就没有这几年的灾难;若不救,当年说不定师荼将军能直接上位,也免了今日的兵灾人祸;若不救……”
“够了!”
你特么排比句说得没完没了是吧,请认准自己武将的身份!
“你到底想说什么?”
“臣想说的是,”秦放扬起高贵的头颅,“臣应该修正当年犯下的错误。”
元霄心肝颤颤,“什么错误?”
“救了陛下的错误!”
你特么……
“所以在城楼上时,臣一直在想,是该亲手手刃陛下,结束这场战祸,还是该将您交给摄政王……”
元霄当然知道他选择了后者,只是没料到他背叛小皇帝的原因是因为这个。
“你就不怕背上千古骂名?”
满朝文武护她,你倒是有多忠心,那也未必,不过是因为她戏演得足,这些个想背叛她背不起千古骂名罢了。
除了王文启,其他人要被收买简直易如反掌!
这就是冯彧不主张直接篡位而搞和平演变的根本原因。
“臣个人声誉事小,江山社稷事大,这件事若必须有人做,那就应该是臣来做。三十万对十万,摄政王虽然未必输,但,将士们必然会无辜枉死更多……”
“所以呢?”
所以,你现在,还想对朕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