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吧,是探其他地区赈灾粮的反应的,但不想却有意外收获。
蒋弘完成谷县任务,又疲又惊就病了,连同生病的好些同僚被一同送返京城。
回到京城没半个月,魏州再一次报大决,这次灾情比上次还大,直接殃及三州二十八个县,皇帝再次调钱粮赈灾,比上次还要加了一倍。
“……但是,我留了家人在魏州,令他仔细观察,只据他所见,第二次灾情没有这么大,是比第一次要小的!”
“最起码,魏州地区并没这么重!”
其实蒋弘当时也没疑心,因为他不知第二次实际调拨的钱粮的数目,直到这次跟着萧迟调征西北军粮,他这才知道整个京仓的库粮都填进去了大半。
减去他亲身经历的第一次,第二次是第一次的一倍啊!
蒋弘这才惊觉又有不对,魏州刺史贾辅,还有钦差杨睢,当时就是这两人一直在主持魏州报灾救灾的工作,夸大灾情侵吞赈灾粮款,这两个铁定都有份!
少了谁都干不成!
萧迟和裴月明对视一眼。
“殿下,娘娘,我把当时的家人都带了,就留在门房!”
萧迟吩咐王鉴:“去叫进来!”
……
听那个蒋家小厮仔细讲述自己的见闻,裴月明还问了不少细节,反反复复不停盘问,这人有九成不是说慌。
吩咐人暂将蒋弘和小厮带去花厅,萧迟神采奕奕,一双眼睛亮得惊人。
“好一个杨睢!”
他挑唇一笑,这事要是落实,杨睢罢官抄家把牢底坐穿估计都是轻的,菜市口斩首才是正常待遇。
他哼笑一声,好,非常好!
接下来,怎么做呢?
不用怎么商议,肯定是要先使人去魏州,以确定第二次灾情轻重程度,还有那个刺史贾辅和杨睢当时的反应,操作痕迹。
这个可欺上可瞒下,可只要有心人到当地一打探,是捂不住的。
“唔,这事先和你舅舅们商量一下吧。”
这等政治大事,后续还有牵扯到对东宫策略的调整,当然是必须知会段至诚并与之商量的。
“好!我马上就去!”
萧迟一刻也不愿等,让裴月明在家等他,他立即吩咐套车,带上蒋弘和小厮,迅速赶往永城伯府去了。
段至诚段志信前脚进门,他后脚就到了。
大吃一惊,迅速镇定,询问蒋弘,盘问小厮,最后段至诚的意见和萧迟裴月明一样,先使人去魏州摸了底子,掌握一切确切证据再说。
“舅舅立即安排人了,明日一早就出发!”
萧迟快宵禁才回到王府,一扫先前的郁怒,神采飞扬,梳洗好立即挥退人,将商量结果一一告诉裴月明。
裴月明卷着锦被坐着,看他说得眉飞色舞,有些好笑:“行,舅舅经验老道,探的消息肯定更全面的。”
商议结果她听过,是谋定而后动的,这样很对,她很赞成。
唯一有一点提议的,“让冯慎也去吧。”
“冯慎?”
“对,明儿一早让他选几个人,赶到伯府去。”
说到这里,裴月明有些感慨,萧迟这明显是没把他自己和伯府分开啊,在他眼里,舅舅的人和他的人都是一样的。
萧迟真是一个待人很真的人,只要他信了,搁进心里了,他就是毫无保留的。
她轻轻一叹。
一腔赤诚,活得太真了,真得让人感慨又惆怅。不是不好,只是对于政治动物而言,却是不及格的。
萧迟一双眸子映着烛火漆黑湛亮,她笑了笑,也没挑明。
萧迟想了想,也行,于是点头说:“那行,我明儿一早就吩咐冯慎!”
他情绪高涨,看样子像恨不得立马赤膊上阵锤爆杨睢似的,裴月明好笑:“睡吧,魏州一千多里路呢。”
快马昼夜不停,一个来回也得七八天,再加上打探消息,最快也得半个月才回来。
是不是半个月不睡了?
萧迟白了她一眼,就会在人家兴头上浇冷水,不过算了,他心情好不和她计较。
于是他兴致勃勃和她畅想了一番如何打倒杨睢,是让他牢底坐穿好呢?还是让他痛快一刀好呢?
啧,有点难选择啊!
裴月明翻了个白眼,背过身去,不理他了。
你慢慢说哈,我睡了。
……
萧迟的高昂情绪一直持续了半个月,这个春寒料峭的湿冷季节一点也影响不了他的好心情,遇上了杨睢和萧遇,他也没有愠色,甚至很从容。
弄得后者莫名其妙,还以为他哄得皇帝要了什么差事官爵之类的,甚至私下还开小会议论了几次。
在宁王殿下的翘首期盼的,半月后,冯慎一行终于赶回来了。
回的很快,甚至比他们预料的还要早不少时候。
裴月明一听,就觉好,她猜很可能有什么非常明显的证据,导致冯慎等人根本不需要细细走访探察。
果然!
风尘仆仆的冯慎几人直奔宁王府,段至诚段志信闻讯已赶过来来,就和萧迟裴月明等在外书房。
“见过殿下、娘娘,伯爷段大人!”
冯慎脸冻得有些发青,一双眼睛却极亮,利索见礼后立即禀道:“属下等抵达魏州后,佯作客商在民间探听多处。不管商贩还是挑夫农人,俱众口一词,说第二次决堤并不如第一次大。”
应该是,声势很大,官府动作大,风声紧张沸沸扬扬,都说超级大,但百姓体感吧,是并不如一次大的。
所以有人问起,他们下意识就说两次都大,但再深入细问的话,就说感觉没有啊,可能是其他地方吧之类的。老百姓也没想太多,反正皇帝老爷救灾力度是挺大的,今年还大修河堤,他们很心满意足了。
“第二次决口三段,魏州的陈乡至密县,据属下等问询的,波及有四县十三乡。”
萧迟四人对视一眼,段至诚记得清清楚楚,当时魏州六百里加急报的“殃及全境,如同泽国”。
“还有!”
冯慎说:“殿下和伯爷特地嘱咐让我们仔细察看的仓库和救灾广房,俱不见踪影!”
段至诚霍地站起:“当真?!”
“当真!!”
魏州刺史贾辅急报称如同泽国,朝廷紧急调运大笔钱粮,不但从京仓,地方仓也调了不少,安州五州就是那会接旨急调的。
这些详细的段至诚不知道,不过后续贾辅上折陈明钱粮花费明细的时候,段至诚记得有一项是急盖仓库和救灾房,用作安置灾民和隔离生病者之用的。大灾之后很容易有瘟疫,这点非常重要。
这一项的花费,足足二十万两白银。
现在冯慎他们到地儿一看,这仓库和救灾房,竟然是子虚乌有。
行了,可以分人回府交差了。
不过很遗憾的一点,冯慎说:“只是属下打探这些事情的主持者,基本都是刺史贾辅。至于钦差杨睢,则据说一直在黄河大堤。”
这些事情,光贾辅一人肯定是干不来了,上下串联勾结是必须的。只是杨睢很聪明,当时监堤使出了意外被洪水冲走,他作为钦差责无旁贷,直上黄河大堤监视紧急修补去了。
所有有关他的,都只是附证,影影绰绰有他的影子了,但不能像贾辅一样直接钉死。
段至诚笑了笑:“没关系,只要细查下去,他跑不掉的。”
这么大一件事,吞了这么多赈灾钱粮,怎么可能一点痕迹都不留下?
只要深入去扒,肯定能扒出来。
段至诚对萧迟说:“殿下,事到如今,应禀明陛下,让陛下下旨重查!”
萧迟霍地站起:“没错!”
……
既确定情况属实,那不需要再偷偷摸摸。偷偷摸摸查不出什么的,反容易打草惊蛇。当摆明车马,名正言顺彻查此等国之巨蛀。
冯慎等又带了当地百姓回来,以作人证,询问过后好生安抚,然后先安置在宁王府。
事不宜迟,他们决定明日就面禀皇帝。
“王鉴,你再去吩咐一次,让人妥善照顾那些百姓,安抚他们,并说不会泄露他们身份,面圣以后,会悄悄送他们返乡。”
送走段至诚二人,宵禁时辰都快到了,二人起身回嘉禧堂。
萧迟神采奕奕,走得飞快,裴月明差点都撵不上,听他边走边吩咐王鉴,王鉴赶紧掉头去了。
他兴冲冲撩帘入殿,走到一半忽停下,回头和裴月明说:“你说……”
“诶唷!”
怎知他刹车太突然,裴月明收势不及,一头撞在他后背和手臂上,闷响一声撞得还有点重。
“嘶!”
“……你,你怎么样了?”
萧迟顿了顿,才问。
忽有点点不自然,主要两人太熟了,关系特殊密切,熟悉得比父母还要熟悉,她刚才撞来一瞬,陌生柔软的触感,他才突然意识到她是女孩子。
于是就生了那么一点点不自在,不过,很快就忽略过去了,因为裴月明白了他一眼也没太在意,问他:“明天是你去吗?”
萧迟那一点点不自然瞬间就飞了,连忙答是。
当然是他,他正摩拳擦掌,恨不能立马就能看到知悉后那二人的嘴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