邬常身强体健,虽失了点血,但包扎完了就好,他说着打量一下裴月明脸色,见她目露疲惫脸色并不好看,忙说:“帐篷已经搭好了,娘娘先歇息吧?”
“待有了消息,卑职再报上来了。”
“嗯。”
裴月明也不逞强,这一天惊险连连她确实体力透支,腰和脚都疼得很。
帐篷是繁州带过来的,本来是用来扎营遮蔽羽箭的。箭用了,帐篷正好腾一些出来。裴月明用了一个,其余用来安置伤员。
很小的帐篷,没有蜡烛,且为了不引人瞩目,营地并没点多少火,帐内也没有挖火塘。好在她的帐篷在中心位置,外面就是篝火。
借着篝火映在帐篷上的一点亮光,裴月明拔簪子把脚底的血泡挑了,然后抹一点伤药消消炎。
用湿巾擦了两把手脸,理了理头发,就算了梳洗好了。
很累,不过精神极度紧张过后,却一时没睡意。
火光跳动映在帐篷上,黄亮黄亮的,外面已经安静下来了,蝉鸣鸟叫蛙声一片,时不时还有野兽嚎叫远远传来。
夜深人静,躺在草垛上翻了两个身,盯着微微晃动的帘帐有点出神。
打了大胜仗,照理说,现在该很兴奋的。
但安静下来之后,她此刻的情绪却不怎么高涨得起来。
望了左边一眼,萧逸就安置在那边不远的帐篷里,走过去大概五六十米。
她回忆起石台上和萧逸的对话,还有淑妃。
好吧,她是有点物伤其类了。
萧逸说她和淑妃很像,也不知道真不真,但她确实被触动了。
现在,所有谜题都揭开面纱了。
包括巫蛊的事。
萧逸没骗人,据他们向闵夫人了解的讯息,确实启封箱子以后再焚毁殆尽,秘术即告破。
现在箱子的线索都有了,只要找到这个曲嬷嬷,很快就能将此事彻底解决。
然后,互换也就从此结束了。
要说这个互换吧,对两人的生活影响都是非常大的,从大到小,从他到她,从嘉乐堂到嘉熙堂,一切布置和安排都与之相配合着。
现在结束了,恐怕有不少地方得重新调整过了。
包括以后的日子,不用互换了,那肯定不一样的。
那后面的日子会怎么样呢?
静静躺了一会,裴月明忽然想起很久之前的目标。
安稳生活。
趋吉避凶,审时度势,这是她当初刚穿越过来的时候,经过一番客观评估后才制定下来的。
这是最有执行性,也最合适她,对她最好的生存方式。
虽是个陌生的异时空,但按着这个规划走下去,她觉得自己也是能过得很好。
谁知计划赶不上变化呢?
裴月明怔怔了片刻,说起来,自己有多久没有想起这个安稳计划了?
不知什么时候起,她乐在其中。
她苦笑。
经历过,心野了,以前做的心理建设不顶用了。
波澜壮阔过,释放本能之后,有点没法甘于平淡了。
以致于她听闻互换问题解决在即,第一反应居然不是高兴。
而是失落。
怔忪过后,怅然若失。
她舍不得,心有点收不回去了。
裴月明苦笑,怪道人家说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去巫山不是云。
到这一可,才深切体会到这两句究竟有多妙。
她有点颓然。
其实,倒不是说萧迟不好的。
萧迟很好,裴月明很相信,不管换不换,都会如现在一样的,只要她愿意。
可现在萧遇被废,萧逸也这样了。
就剩他一个了。
在宁王府里头,两人是爱怎么样就怎么样的。
可换成后宫……
王府和后宫是不一样的,不是段至诚周淳葛贤蒋弘等人认可了就没问题的。
诶。
裴月明揉了揉脸,苦笑。
这个真是个该死的古代!
……
不知躺了多久,模模糊糊睡了过去。
天蒙蒙亮的时候,隐约听见外面收拾的动静醒了。
头疼,腰疼,昨天滚下碰到的那个位置,磕得狠了,当时感觉不大明显,睡了一觉后,有点起不来。
裴月明一动,嘶了一声,她正打算缓一缓再慢慢坐起,忽闻外头急促的脚步声。
是快马!
嘚嘚急促马蹄一路狂奔,最后近前戛然而止,滚落下奔跑的脚步声繁杂了起来。
“娘娘,娘娘!!”
“什么事?!”
是邬常的声音,又惊又急又怒,声音都变了调,听得人一下子紧张起来。
“不好了!”
邬常急声:“矩州文州急报!靖王死了!!大公子已反!!”
裴月明霍地坐了起身:“什么?!”
靖王死了?
怎么可能?!
之前几日靖王还活蹦乱跳的啊。
他打马从矩州城赶至伏牛山,一百余里,半日即至!哨探亲眼见的,腰背挺直精神矍铄,完全没身体问题!
一个不可思议的答案,难道……萧琰把靖王给干掉了?
不能吧?
那萧迟呢?
萧迟那边什么情况?
忽一种不祥预感油然而生,裴月明一撩帘子冲了出去,“殿下呢?殿下那边可有消息?!”
……
时间回溯到前天夜里。
萧琰打马疾驰在回伏牛山的路上。
夜色漆黑如泼墨,淅淅沥沥的雨打在斗笠帽檐和蓑衣外缘上,马蹄踏翻泥泞,溅起黄浊水花。
心腹不着痕迹靠近,转弯时一夹马肚,低声道:“王爷今日下午突至伏牛山,一到,立即命黄将军调整军中人手,清点军备。”
靖王一连三道急令召萧琰折返,最后一道命令,传令人是靖王的亲卫队长施舫。
施舫客气恭敬,却不容质询,带来的人也很多,声势不小,不容拒绝。
萧琰从善如流,遂折返。
他十分配合,目前也在回伏牛上的路上了,施舫完成任务盯人没这么紧迫,心腹就抓紧机会汇报情况。
靖王傍晚到的伏牛山营地。
同来的还有大将黄渊及两位公子,并一众大小文臣武官。一到地方,立马吩咐黄渊汰换人手。
原话是,“但凡军中要位,不拘大小文武,一律尽快汰换之!”
黄渊立即应是而去。
萧琰留在伏牛大营的人立马紧急给他传讯。
心腹有点焦急:“这靖王,怎么好端端的就……”
萧琰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冷笑一声:“还不明白吗?”
必然是萧迟不知从何窥破了他们的计划了。
他眯了眯眼。
好。
既然如此,也罢。
萧琰没再说话,也没露出什么惊慌之色,飞奔回到伏牛大营正厅下马,看着,就如平时一般,让知情者见了不禁诧异其心理素质之上佳。
梁鸿冷哼一声,目光淬毒般上下刮了对方好几遍,不过他没说什么,到了如今,并不需要他出手处理萧琰。
他静候佳音即可。
守卫入内通禀。
这时,天色已经大亮了,偌大的正厅灯火通明,上首端坐靖王萧荣,下手伫立一众臣将幕僚,打头一个,正是大将黄渊。
靖王暴怒过了,此时表面貌似平静他挑了挑唇,笑意森森,吩咐黄渊:“把他叫到书房来。”
黄渊身长九尺,肃然魁梧,乃矩州第一大将,治军了,悍勇无双。靖王驾下一文一武,文说的是萧琰,武说的则是这黄渊。
靖王让他,其实有押解的意思。
黄渊信步而出,言简意赅:“瞿司马,请。”
得见如此阵势,梁鸿心里畅快,连连冷笑。
萧琰视线扫过他,挑了挑唇,淡淡一笑,转身而去。
“秋后的蚂蚱,还敢蹦跶!”
不在意梁鸿如何露骨讥讽,萧琰神色始终不变,不紧不慢,当先而行。
黄渊随其后。
一前一后,进了正厅一侧的大书房。
靖王正在打量这室内摆设,他明面上的矩州大营还有十万兵马,不是常常能有空过来,这边的事情,多交给“瞿炎”。
不知不觉之中,这伏牛山大寨处处都是对方的痕迹,不知不觉,渗入进去。
正如此人目的,无声潜藏,渗透蚕食。
身后门响,黄渊押着萧琰而入。
靖王霍地转身,眯眼看去,上上下下打量萧琰,此人到了如今,居然还镇定自若,不露丁点惊慌?
他该说,真不愧为昭明太子之子吗?
靖王冷笑一声,一拂袖坐于上首,黄渊关上门,无声立在他的身后。
“本王该说荣幸吗?昭明太子之子,居然屈就于本王驾下,称臣多年。”
他冷冷地说,居高临下,目露厉色:“萧琰!你还敢回来?!”
不逃不窜,事败后居然还敢这般泰然自若出现在他面前?!
靖王怒极,“砰”一声茶盏落地粉身碎骨,“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他正要扬声喊人进来,将此贼押下去严刑拷打,务必审清其布置并亲信势力。
不想,萧琰先说话了。
他淡淡道:“不是王爷召在下回来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