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方,窦安蓦一挥手。
芦苇丛一动,从内里竟又跳出二三十人出来,清一色黑色精装扣着斗笠,穿着打扮和跟在窦安身边的两个一模一样。
陈云等人一见,登时心道好险,幸好他们足够谨慎,没有被胜利冲了头脑,看对方仅三人就想着趁机而上。
邬常暗骂一声,果然!
那二三十人一跳出,刷刷拔出长剑,立时疾冲了过来。
他们的目标是方才发出响动的位置。
那块霍地跃出七八人,个个也是黑衣蒙面,人虽少,武艺却极其精湛,长刀舞得虎虎生风,迅速卡住位置,饶是对方人多也全是顶尖好手,一时也耐何不得。
“叮叮当当”,兵刃交击声混乱成一片。
邬常无声挥了挥手,一行人顺着风势,缓慢往后退。
这位置太接近战场了,一不小心就会被波及的。
邬常眉心紧蹙,盯着战场。
他目光落在那七八人身上,这些究竟是什么人?
几乎立马断定,对方是尾随他们而来的。
忌惮又惊疑。
这个别院是城郊的,风景秀美地广人稀,方圆三里内没有其他建筑。
要知道钦差队伍基本都跟过来了,萧迟等人抵达通县征用这处别院以后,钦差卫队一重守卫巡逻,另外还有萧迟本人的明岗暗哨,对方究竟是怎么接近的?又是怎么能这么精准地尾随上他们的?
一时危机感大盛。
心绪纷乱千转百回,回去得马上禀报主子是必须的,可现在,他们该尾随窦安?还是这伙人?人手一分为二,他们人不多,怕风险很大。涉险是小,跟丢事大。
正思绪纷纷之际,那边兵刃锐响陡一滞,战况急转直下。
原来那七八个人非常默契,又毫不恋战,边打,边急速往湖边退去。
看模样,是打算跳入湖中逃遁。
这湖湖水很深,湖边芦苇又多又广,一旦被他们跳进去,全歼就难了。
黑斗笠当机立断,几人一扯腰间,前面交战的默契往后一跃,一蓬白色粉末兜头洒下,那七八个蒙面人骤不及防,哪怕很及时后遁,也无法避免吸入一些。
登时眼晕目眩。
再之后,战况就一面倒了。
本身就敌众我寡,不过全靠地利优势罢了,如今动作一慢,立马陷入下风。
那边黑斗笠人多,已经分出一路绕过才草丛和小山包,把奔向湖岸的路截了。
蒙面人一咬牙,不得不一挥手,往长草矮树密集的另一边退去。
效果是有的,但也只是拖延,不多时,便有惨叫声传出。
蒙面人很快被黑斗笠陆续斩伤斩杀。
邬常目不转睛盯着,蓦的,他陡一睁眼。
其中一个蒙面人肩背被斜劈一刀,一个跄踉翻仰过去,脸颊被矮树一蹭,蒙面黑巾被整条刮了下来。
月光映照,他脸一晃。
霍参!!
邬常大惊失色。
这人不正是此次奉旨率钦差卫队一同南下的御前禁军中郎将霍参!!
这一惊非同小可,邬常和身侧陈云对视一样,彼此都在对方眼中看见了巨震。
怎么会是霍参?
为什么他要尾随他们来监视萧逸?
没来得及想太多,邬常当机立断,伸出二根手指一挥,陈云及另外一人立即跟了上去。
三人冒险在草丛中潜行接近。
好在这个时候,倒地的不起眼,所有围攻都对准还站着的几个。
黑黢黢矮树旁的草丛倏地伸出一双手,用临时扯下的衣襟捂住伤口,避免滴落。另一双手迅速一拖,拖入草丛拖往深处。有一人跟在后面迅速扶正被压塌的长草和地面,处理好拖过后留下的痕迹。
期间霍参挣了挣眼,被捂住嘴巴,他困于药力,动了动停下。
邬常等人迅速缩至小山包之后,底下的战斗已经结束了。
地上横七竖八躺着蒙面黑衣人,面巾扯下,都未见过的陌生人。
窦安踱步上前,他垂眸,扫了眼一地尸首。
还没说话,他先敏锐发现一点。
立即伏身,捏起还温热尸身的两只手,一摸,厚厚的茧子。
月光下,这人两只手掌心都是茧子,左边的稍薄软一些,而后边很厚。
这一双曾经长期执矛,再转握刀的手。
窦安盯着这双手片刻,目光幽深。
那边安静,停顿一瞬,邬常这边看着心提到了嗓子眼。
万一这姓窦的发现尸首不对,那他们就立马遁离。
路线他都估摸好了,从这边直冲湖岸。
万幸,最后一刻有人打断了窦安。
他盯了那双手片刻,后面就传来动静,有人迅速分开草丛跑过来。
窦安回头看了一眼,扔下那双手,站直。
草丛钻出几个人来,急急小声:“瞿公子,怎么回事了?”
窦安轻描淡写:“没事,不过是宁王的探子罢了,已经全歼了。”
他吩咐:“都处理了吧。”
“那就好。”
来人松了一口气,黑斗笠们迅速找来大石,接下腰带,将尸首绑在其中,往芦苇荡一沉,迅速清理现场。
窦安道:“这水道也不安全了。”
“直到计划开始前,我不会再来,你转告你家主子。”
尸首已处理完毕,血迹被撒了泥土,隐隐远处有火光,巡逻的卫队正往这个方向来了,窦安不再多说,跳上小舟,迅速离开。
剩下的事情交给萧逸的几个人,检查痕迹,把压伏的长草拨起来,而后理了理芦苇荡,迅速搜索了一遍没发现还有其他人,赶在火光接近的时候,飞快遁了回去。
……
火光一绕,渐渐远去。
乌云遮蔽月色,黑黢黢的,四周重归安静。
邬常低头看了躺在地上的霍参一眼,没能追上窦安,有点可惜,但此趟有大收获。
“走!”
两人挟住霍参,快速奔至湖岸,无声滑了下水,原路折返。
夏天的湖水还是凉的,被冷水一激,霍参很快就醒了,他挣扎起来,“我,我的弟兄?”
“都死全了。”
邬常一撑湖岸跳了上去,“都沉到湖底喂鱼去了。”
“要不是咱们救了你,你也该一块儿喂了鱼。”
霍参粗喘着,面露痛苦之色,他常年行伍,军旅中人,阴招并不擅长,因此才会马失前蹄。
邬常一把他拽上岸,扔在地上:“少多愁善感了,说吧,你为什么跟着我们,你为什么要监视宁王?”
“你有什么目的,或者说,是谁派你来的?”
邬常皱眉打量对方一眼,这人可是御前禁军中郎将,皇帝的心腹啊,难道又是一个窦广?
霍参躺在地上,悲痛的神色敛了,闭嘴不语。
“行,不说是吧?那你还是回去给殿下回话吧!”
邬常看了左右一眼,左右立即伏身,用腰带捆住霍参手脚,左右一提起来。
已经检查过了,他伤不重,倒地主要药效发作。不过这药也不是什么毒药,是蒙汗药一类的东西,优点是发作快,但水一泼,就能醒了。
挟着霍参迅速折返。
很快报了上去。
邬常到的时候,冯慎正领着人在禀事,萧迟裴月明闻言大惊,立马按下手中的密报,直奔临时关押霍参的厢房。
到地方一看,果然是霍参如假包换。陈云等人已经换了一身干衣裳,就他没换,湿漉漉躺在地上,蓄了一会子的力,他撑着地面慢慢坐了起身。
灯火通明,萧迟皱了眉头踱步到他的面前,站定。
“谁让你来的?你有什么目的?”
陈云等人抬过来两张太师椅,萧迟拂袖坐下。
霍参脸色有些发白,垂眸不语。
萧迟冷笑一声:“上刑。”
霍参被拉起利索捆在中柱上,陈云甩了甩长鞭,“啪”一声皮肉重击的闷响。
所有人都神色沉凝,包括裴月明。
这并不是件小事。往外说,多了一敌我不明目的未知的第三方;往内说,霍参率的一千御前禁军,正是负责戍守保卫的工作,巡逻甚至深入到正院门前的,一旦他有歹意,后果非常严重。
真谁也想不到,霍参可是皇帝的心腹啊!官位未必很大,但简在帝心那是肯定的,他率的御前禁军守卫的可是紫宸殿,其信重程度可想而知。
这就很奇怪了。
怎么会?
霍参该不会有二心才对!
说不通啊。
萧迟神情也极凝肃,啪啪鞭声一下比一下重,霍参嘴如蚌壳,死撬不开。
他怒极反笑:“你这是吃定本王不能要你的命是不是?”
还真是。
霍参这位置,即便萧迟是皇子,也还真不能直接动用私刑取他性命,重伤或者致残也不行。
所以其实,陈云下手是有顾忌的。
想必,霍参也是心里明白了。
有恃无恐吗这是?
不过要是以为萧迟就没办法治他,那就大错特错了。
萧迟往椅背一靠,冷笑:“要是你再不说话,那么,本王只好将你交到南苑去了。”
萧迟住在北苑,而萧逸住在南苑。
将霍参交给萧逸,想必,对方会很愿意接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