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的外书房议事,裴月明待得久了,因她偶尔发言也言之有物,渐渐她也会说上一两句。
她就直接说了。
“王妃说得不错。”
萧迟肯定十分捧场的,尤其他认为这话在理,他微带自豪看了裴月明一眼,立即接话:“萧逸病休,如今不在朝上,正是好时机。”
段至诚段至信等人略略忖度,点头:“不错。”
萧迟这话说到点子上了。
萧逸还在病休。
之前皇帝遣张太监去探病,探完以后肯定得再把事情圆一圆的,于是皇帝命人赐下药材,并嘱咐好好休息。
萧逸不是萧迟,这生病被皇帝垂询还是第一次,就算是“小病”那也得当成大病来办,以示感激天恩浩荡皇父关怀。所以萧逸这病假还继续请着,起码得再几天。
萧逸称病,在朝中激辨的关口,二皇子一党就靠申元临场指挥了,此时不坑他,更待何时?
这个奏议处,伤害的可不仅仅是萧迟一党的利益,萧逸那边也必会激烈反抗的。以往,萧逸的人都是一直混在他们里头的。
可现在萧迟他们打的是退一步另谋利益的主意。
激辨之中,一旦出现不同步,就会露端倪来了。
萧迟吩咐周淳林侍等人:“明日朝上,汝等需见机行事。”
他们不需要言语,让皇帝自己去发现,去怀疑,去追溯,比他们把证据放在皇帝面前效果还要好。
“是!”
……
三件事情,都商议出具体对策来了。
接着,就是细节。
从下朝后一直商议到半下午,才算堪堪妥当,众人匆匆散去,各自下去安排准备。
萧迟和裴月明还得继续忙着,按方才商议好的细节一一写了条子,再吩咐冯慎安排人送到具体的人手上去。
忙忙碌碌,连晚饭都是草草扒几口了,一直到戌正左右,才总算完事了。
裴月明坐得腰骨都僵了,一动都听见格拉格拉响,夹毛笔的手指酸疼眼睛发涩,她揉了揉眼睛瘫在榻上:“累死我了。”
“胡说八道什么呢?”
萧迟一听就不高兴了,有了互换这回事后,冥冥中事由不得不多信一些,确定关系后他一直欢喜加体贴都顺着她的,这还是第一次拉脸。
好吧,裴月明只好拍了一下嘴巴,表示自己胡说的不算数。
她这可怜兮兮的样子,萧迟立马就心疼了,忙挪过来:“我给你捏捏?”
你行不行啊?
裴月明十分怀疑,见他殷勤伸手要过来捏她的腰背,她:“……”
她把手递给他,你还是捏手指吧。
“……”
好吧,手指就手指吧,萧迟只好给她揉捏夹笔的三个手指了。
很仔细把她三个指头连同手腕都揉捏了个遍。技术吧,挺一般的,但胜在够用心,捏着裴月明昏昏欲睡,在他有向肩膀发展的趋势时惊醒了,她扒拉开他的手,“好了,咱们回去睡了吧。”
于是两人便手牵手,回嘉熙堂去了。
风渐寒,冷风一吹,头脑轻松了些,沿着砖石甬道缓行,萧迟皂靴落地微微的“踏踏”声。
两人窃窃私语,不过今天事情这么多,风花雪月的心思少了,说着说着不免谈起外事。
裴月明呼了一口气,“可惜了。”
她上次紧着往紫宸宫放消息,就是想趁机掀开萧逸的真面目的,可惜这家伙太机敏,落了空。
不然现在就不用这么麻烦了。
萧迟安慰她:“没事,萧逸那家伙惯常是会装的。”
在宫里,他可是一装就二十年,要不是他要推动鄣州之事,下了场,估计这会都没露出破绽呢。
说到这里,裴月明不免好奇:“也不知,这萧逸是随了谁?”
她所见的申家男人,庸常都是比较客气说法了。说是外甥似舅,萧逸不像申元,也不大像皇帝,皇帝不是这个套路的。
那他像谁?淑妃吗?
于是她就对淑妃有点好奇:“诶,你知道淑妃吗?”
宫里对淑妃有点讳莫如深,主要是因为她和段贵妃之间的微妙瓜葛,皇帝不乐意人讨论前者给后者添堵,他的态度直接影响着底下的人。
这还是芳姑私下说的。
萧迟摇了摇头:“我也不大了解。”
他还小的时候,淑妃就薨逝了,“据说,她是突然旧疾复发,太医没能及时赶到病逝的。”
“是喘症。”
就是哮喘,这个裴月明知道,且据小道消息,朱皇后有在里头插了一手。
至于其他的,萧迟就不大清楚了,他小时候知道淑妃和他母妃之间那点瓜葛后,他就下意识排斥这个人,更不会去特地打听。
“嗯,那咱们不说她了。”
裴月明拍了拍他手,温言安慰几句。
其实萧迟近这一两年来,渐渐没那么介意了。人得到其他东西以后,大多都能对以前苦苦纠结的点放开一些,他也不例外。
尤其在与裴月明确定恋爱关系以后,再谈起淑妃,他就觉得没什么,更像谈路人。
不过对于裴月明的关切和安慰,他还是很受用的,心里甜丝丝,攒紧了紧她的手。
“捏那么紧干什么呢?不疼么?”
“哦。”
“那这样呢?”
……
边走边说,两人很快就回到嘉熙堂了。
萧迟这家伙精力充沛得很,生龙活虎,洗完澡就盘腿在床上等着,一见她忙帮着撩帐子,等她上来了,就马上蹭过来。
二人现在解锁了拥抱了,一私下相处他恨不得时时抱着,并蠢蠢欲动准备解锁亲吻,那唇时不时在她发顶碰来碰去,找到机会就想往下移。
裴月明才不惯他,“去去,赶紧睡觉!”
没好气,一脚踹过去,要是平时抱一下她也不反对,今天太累了,她困得眼皮子都开始打架了。
把他撵回床里侧去,“明日还有早朝呢。”
明日早朝事儿不小。
他俩都好几天没换,根据经验,不是明天就是后天,要是明儿累她发困的她可不干。
一巴掌拍开他的手,“赶紧睡,听见没?”
……好吧。
她卷卷被子躺下了,很快就睡着了,萧迟有点点失望,但被警告过他也不敢再滚过去,只好往床中央拉了拉枕头,磨磨蹭蹭躺下去了。
诶。
事儿怎么这么多。
想私下处处都没时间!
萧迟十分郁闷,希望明天就顺利把申元坑了,给他省点事儿。
他有点不高兴地阖上眼睛。
……
萧迟怎么想的,裴月明就不知道了,不过她也是很希望这次能顺利把萧逸掀出来的。
至少能分摊一半火力啊。
一夜无梦,次日睁眼,两人果然换过来了。
绕过萧迟跳下床,快速穿衣梳洗,而后直奔皇城宣政殿。
今日的早朝,照旧吵成一锅粥。
这种大变动,除非黄河决堤有人造反之类的大事,否则在吵出结果之前,是没什么能打断它的。
激辨一开始,就进入白热化状态。
“陛下!臣以为,中书省拟诏自来从无纰漏,诸位大人兢兢业业,请陛下三思!”
“诶,并非如此。自从前年调整地方上奏制以后,地方奏疏增了很多,中书省诸大人虽勤于公务,但限于数量,难免略略拖延一些。如今陛下设奏议处,正好分担一些,省得政务拖延,岂不更好?”
“你这话不对!那你倒是说说,有哪个政务拖延不决了?!”
正和颜琼激辨的这个,是御史张怀信,据他们这段时间的盘点观察,正是萧逸目前放在明面的得力人手之一。
战力了得,追着颜琼连连逼问,又一一驳斥,口才十分厉害,把前者辨了一个哑口无言,刑部尚书吕敬德赶紧来支援。
“奏折渐多总是事实,增设奏议处分劳,使政务通畅,有何不对?!”
“哼!太.祖太宗圣训,不管朝堂地方,最忌杂员沉疴,故下官以为,没有必要的情况下,不应增设这奏议处!”
观张怀信的激烈反应,估计,萧逸在三省也是有势力的,并且不会太小。
裴月明挑了挑眉。
她貌似安静不语,实际视线余光并没离开过皇帝。皇帝端坐不语,视线一会落在张怀信身上,一会落在颜琼吕敬德身上。
今日,依然是颜琼等代表皇帝一方处于下风,皇帝心情肯定不会好。
他很注意这个张怀信了。
目前,张怀信这口黑锅还在扣在他们头上的。
裴月明不动声色,和段至诚交换了一个眼神,二人状似不经意瞥了一眼立在中前排的忠毅侯申元。
申元没吭声,但能看得出来,他有些紧张。
张怀信等人踱步辩驳间,时不时会貌似不经意瞥向申元,申元微不可察点点头。
裴月明段至诚收回视线,再次对视一眼
这时机不错,可以开始了。
今天,裴月明跟前的站位仍空着,萧逸请的病假还没完,没来。
很好。
裴月明瞥了周淳一眼,周淳微不可察点了点头。
“呵,这怎么就是杂员沉疴?奏疏倍增是事实,在中书省停留时间比旧日要更长也是事实!政令通畅,诸事之本,汝等不思设法改进,反而一再反对,是何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