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辞渊顺从地望着她。
她目光直白,似乎能看透人心。他被看得心底渐渐慌乱,面上强装的平静险些破功。
唐时语张了张嘴,刚想说些什么,他突然打断了。
顾辞渊站起身,仓惶离开,“我去叫午膳。”
唐时语又闭上了嘴,无奈地按了按太阳穴。
太阳晒得她头疼,有人却叫她心更疼。
用膳的时候,唐时语几次想开口与他谈一谈,却总是被他强行转移了话题。
两三次过后,唐时语彻底默了声。
他很抵抗,他不愿意说,他在回避。
唐时语有些迷茫,她不知道阿渊为何如此执着她的生死。
那老道的话在她听来就是耸人听闻,故意卖弄,噱头罢了。
什么大煞,什么天煞孤星,她是不信的。
与阿渊在一起的这些年,她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慢慢变好,这都是他的功劳。
如果说她是早夭的命格,那么也该由他抵消了才是。
那老者道出的有些像她的上一世,追求者甚多,命却不好,都是些给她招灾招祸的烂桃花,最后她的的确确落了个凄惨的下场。
可是今生她躲开了那些人,唯一可能有牵扯的几个人,都被她和阿渊避开或是解决了。
此生与她有关联的男子,只有阿渊一人。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面发展,那老者的话根本就是在胡说。
唐时语的一颗心都扑在少年的身上,他越是云淡风轻,越是极力掩盖他的失落,她越能感受到那平静之下蕴积着的巨大的浪潮。
午后用过膳,她照常午睡,醒来时就再没见过阿渊。
芸香说他出去了。
又过了几个时辰,有人说看到他回来了,带着好多稀有的药材,还说他身上脏了好几处,看样子是上山采药去了。
晚膳是她一个人用的,膳食是阿渊准备的,但是用膳的时候,他又把自己关进了房里,不知道在研究些什么。
别人不知道,她知道。
阿渊大抵是被那老道的话刺激到了,生怕她的身子再出什么问题,于是紧锣密鼓地研习医术,想要再快一点将她治愈。
起码要赶在她十七岁生辰前,距今还有一个多月。
唐时语有些无奈,又有些心疼。
他在担惊受怕,却又不愿意让她忧心。
那么她便如他所愿,假装不知,在原地等他,等他愿意倾诉。
唐时语原以为会要等好久,却没想到,当夜便把人等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阿渊的心魔,大概等到他七老八十,都不能释怀吧,上一世看到阿语的死是他永远的噩梦,我不敢去想象他是抱着什么心态将阿语的尸身拼凑完整,然后又守在她身边纵火合葬的。这章写得我好难受
ps:今天只有一更,六一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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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8 章
半梦半醒间, 一道黑影从窗外翻了进来。
那道黑影身手矫健,落地悄无声息。他轻车熟路地在黑暗里绕过一切障碍物,径直走到了唐时语的榻前。
他眯着眼睛, 透过朦胧的幔帐看向床上隆起的那个身影,急促跳动的心慢慢缓和了下来。
顾辞渊放轻了呼吸, 在床榻前看了半晌,手几次碰到床幔, 又胆怯地收回, 最终也没有掀开。
少年默了片刻,缓缓坐下, 头靠着床沿,闭上了眼睛。
一闭上眼睛,眼前又是一片血色。
上一世最后的那段日子,画面反复地出现在他眼前。
他记得自己是在极其偶然的机会又重遇了她,那时她与齐家的公子订了亲, 那时他心里即便有些不舒服,也没有多想。
顾辞渊从未靠近过她, 他清楚自己是什么样的人, 也知道自己没什么资格出现,毕竟就算他走到她面前, 她也不认识他。
过客罢了。
他暗中跟过她一段时间,像个变态,见她过得挺好,心里有了些许安慰。
挺好的, 她和那个男子门当户对,挺好的。
唐时语成婚前夜,他终于从唐家离开,悄无声息地,无人发现。
就像他跟了她数月,也无人发觉一样。
那夜他去了酒馆,喝了一夜酒,平生第一次宿醉。
转日,他站在街边,站在迎亲的必经之路上,静静等着喜轿经过。
他等了一天,没有,什么都没有,那一日和往常的每一天都一样,没有分毫的改变。
那一瞬间他是惊喜的,他荒谬地想着,是她悔婚了吗?她不成亲了,那他是不是可以把她抢走?
这样恶劣的想法转瞬即逝。
他一无所有,连个安身之所都没有,他配不上她。
顾辞渊怀着一丝希冀,带着前夜的一身酒气,抬步就往昌宁侯府而去。
翻进院子的那一刻,他见到的,是那一片血色。
早上昌宁侯府满府被屠的消息传到了齐府,齐家自然来人看过,消息传到了宫里,办案的人来看过现场,仓促地巡查完毕就封了唐府。
四下无人,连风都是静的。
顾辞渊呆楞地看着满府的死尸,惊慌失措,恐惧爬满心头。
他焦急地在空无一人的府中穿梭,一间房一间房地找,一寸一寸地翻。没有找到她的人,抑或是她的尸首,什么都没有。
他说不清是什么感觉,既不希望找到她,又希望能看到她安然无恙地躲在某个角落,没有被人发现。
一次次的失望,让他的心渐渐麻木,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若是找到了她,就将她带走,这一生一世都守着她护着她。
他早该将她带到身边去的。
顾辞渊翻遍了侯府上下,也没有找到他心心念念的人。
只有她门前的那一大滩血,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她像是凭空消失似的。
后来顾辞渊花了一天一夜,终于在城郊的一间破房子里找到了奄奄一息的她。
少年坐在地上,回顾着前世的所有。
他翻遍了记忆,却越来越茫然。
难道真的是因为他曾出现、接近过她,所以才给她找来了灾祸吗……
“阿语……”少年无意识地喃喃出声,无助又悲伤。
“嗯?怎么了?”
唐时语略带困意的声音突然响起。
少年浑身一僵,愣了半晌,才循声望去。
床榻上传来细细簌簌的声音,顾辞渊隐约瞧见她坐了起来。
抿了抿唇,“阿语……我吵醒你了?”
少年紧张地搓了搓衣角,思量着要不要离开。
唐时语隔着帘子,闻着空气中弥漫的药香味儿,放缓语气,“来,过来。”
说罢碰了碰床幔。
少年犹豫了半晌,还是掀开了幔帐。
黑夜里瞧不真切,她只能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立在床边。
她朝他伸出手,也不管他看不看得见自己,笑了笑,“陪我睡吧?”
这话说出口,也并不是那么羞赧。
顾辞渊向来对她唯命是从,慢吞吞地脱掉外袍,又坐在床边,脱了靴子,躺在她留出来的空隙,两手交叠放在腹部。
唐时语见他规规矩矩地躺在身侧,轻笑道:“怎么这么乖?”
平日他都恨不得把她揉进身体里,今日倒是手脚安分,碰都不碰她。
少年的思维有些迟缓,他侧过头,缓缓眨了眨眼,才慢慢蹭过去,把人搂进了怀里。
她感受着少年炙热的体温。
“阿渊。”
“嗯。”
“你是不是信了那老道的话。”
“……别说了。”他声音艰涩,手臂收紧,极力克制着内心的不安。
他好不容易才麻痹了自己,不去回想中午的事情,偏偏她还要来提。
唐时语回抱着他,紧紧抱着,她把脸颊贴在他的胸膛上,耳边是他有力的心跳声,每一声的跳动都让她心安。熟悉的气息包裹着,归属感从未如此强烈。
不含欲、望的拥抱,格外温暖。
唐时语不知他为何一直逃避,但她知道逃避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阿渊,你愿意陪我一起死吗?”
“不,我不愿意。”
顾辞渊的声音沙哑,像是喉咙被人刺了一刀,说出来的话都带着血。
他微微颤抖,抱着她的手愈发用力,箍得她有些疼。
唐时语忍着骨头上传来的疼痛感,轻声问:“为何?”
“阿渊,你不爱我吗?”
爱,他爱她胜过自己的性命。
可他体会过一次与她一同死去的滋味,那滋味太难受,他宁愿自己死无全尸,宁愿自己将所有折磨都受尽,也不许她跟着一起。
“你得活,好好的。”少年咬着牙,一字一顿。
唐时语瞬间都懂了。
突然有个荒唐的想法一闪而过。
许多被她忽略掉的事情瞬间连成串,但她却不敢相信,实在太荒谬。
顾辞渊闭着眼睛,一滴热泪从眼角滑落,顺着脸颊,没入耳后的发中,他想了一晚,离开的念头反复出现,又反复被他否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