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见玉录玳目光久久定格在那孔破碎的琉璃窑上,宝格楚忙知机地做起了解说:“格格明鉴,此处就是曾发生过炸窑的那孔了。说起来也是叫人唏嘘,这家的主人为官贪吝,为人也是个混不吝的。咳咳,宠爱哪个妻妾,就给哪个妻妾所生的之女多些产业。”
“本来就争成乌眼鸡的妻妾们更是花招迭出,使尽了手段。这个炸窑事件,就是某个得宠庶子为诬陷嫡次子管理不力,买通副窑主往窑里加了料。结果……”
“戕害三条无辜生命后,他倒是如愿得到了琉璃窑。却不料大风吹倒百年树,他们这些猢狲一个也没跑了。却害这窑恶名在外,经年交易不成。”
经年交易不成么?
那岂不是说会很便宜,很便宜,很便宜?
玉录玳笑,看着宝格楚的目光就不由充满了期待。
宝格楚脸上微微一烫,忙躬身拱手:“格格所料不差,正因琉璃窑前任东家被流放、窑主又在事故中身死。以至于名声极差,鲜有人问津。是以价格上确有很大便宜,整座琉璃坊下来只要八千两银。”
“只要八千两?”吴嬷嬷倒抽一口冷气:“娘哎,怪道一年多卖不出去!顶着个孬糟名声,造得这么个荒草甸子样儿,还狮子大开口地只要八千两银。格格咱快走,可千万别上这恶当!”
为防自家主子牙一咬,手一拍,八千两银子花出去。吴嬷嬷都忘了主仆之别了,急慌慌拽着玉录玳就要往出走。
被拽住衣袖的玉录玳乐:“好好好,走走走。回去好好盘算盘算家底子,看看这琉璃坊、铁匠铺、砖窑还有杜仲钱都付完,咱还有没有钱请活计,操持开业。”
“哎!”吴嬷嬷惊呆,缓过神来连着喊了数声格格三思。
回答她的,却只有玉录玳浅淡却坚定的笑容。
先是狼桃,后是琉璃窑的,吴嬷嬷就觉得自家主子的想法越来越危险,就……
很需要个靠得住的长辈规劝提点。
于是,玉录玳兴尽归家,才刚刚沐浴换洗过。门房就来报,说是赫舍里大人来访。
打私心里,玉录玳是不想跟这个史上大清第一罪人有太多往来的。毕竟康熙三十七年啦,离索额图被圈的四十二年也就区区五年而已。谁知道这会儿,索额图是不是已经上了康熙小心眼的黑名单呢?
只还没等她想好怎么推辞呢,吴嬷嬷就已经满脸堆笑:“索相百忙之中前来,想必是有要事。你这门子好不晓事,还不把大人引进来?”
小门子被喷的呐呐应是,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
快到让玉录玳想要阻止都无力。
不一会儿,玉录玳就听到了索额图的爽朗大笑:“数日不见,贤侄女一向可好?”
玉录玳起身道了个万福:“劳族伯惦念,晚辈安好,却不知族伯百忙之中前来所为何事?”
“瞧贤侄女这话说的,无事,我这个做阿牟的就不能过来看看你么?”索额图皱眉,故作不虞:“不过今儿啊,老夫我还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喏,专程而来,给贤侄女献宝来了。”
话落,索额图就从怀中掏出一叠子银票来:“听说贤侄女最近忙活着置产置业,阿牟怕你钱不凑手,赶紧送了些来。让你啊,也好挑着好铺面入手几个,别委屈到要买城南那破败又不吉利的琉璃窑。”
“再买些好果子吃,可别艺高人胆大,非要试试那要命的狼桃。”
越说,贤侄女脸色越沉,索额图赶紧使出遁字诀:“些许小钱,就当给贤侄女补上的添妆。以往阿牟跟赫舍里家不尽职、不尽责,以至于贤侄女好好的明珠生生被蒙尘。现在阿牟总算改过了,贤侄女总该给我这把老骨头点机会不是?”
“哎呀,急慌慌出来,都忘了还有好多公务未办。贤侄女留步,阿牟这就告辞了!”
话落人走,真真半点儿都不拖泥带水。
只留下欲言又止的玉录玳,还有她身边直接被卖,已然瑟瑟发抖的吴嬷嬷。
还不等着玉录玳想明白怎么小惩大诫,叫吴嬷嬷下不为例。宁寿宫的赏赐就流水般地送了过来,蜜瓜、西瓜、桃子、樱桃、葡萄,一连溜十来样儿这时节所能找到的所有水果在先。
太后娘娘叫她小心谨慎,万万不能以身试毒的口谕在后。真的是……
就玉录玳想要不多心都不成好么?
噗通一声,在吴嬷嬷之后,尼布哈也直挺挺跪了下来:“卑下自知人微言轻,无法阻拦格格。为防格格以身试毒伤了贵体,才趁格格梳洗时进宫禀告了太后娘娘。”
只没料到姑爸爸忒地坑侄!
尼布哈苦笑,特无奈地背起了属于自己的锅:“此一番,卑下纵然好心也难逃背主之嫌,还请格格责罚!”
出去一趟带仨人,出了一对儿叛徒什么的。
就是好心玉录玳也忍不了。
毕竟她以后要做划时代的‘发明’、‘发现’多着,难道每回都来这么一出?
为了不再被围攻,玉录玳也是狠下了心肠:“原来你们也知道,不论好心还是恶意,自作主张地将我的事情泄露出去就是背主啊?那么明知故犯,罪加一等没问题吧?”
“当然,我也不是那狠心绝情的人儿,不至于不分青红皂白就将你们打杀了。但是为杜绝此类事,我需要你们来做道选择题。”
说着,玉录玳冲身边的春花摆了摆手。
春花躬身退下,不一会儿端了盘子西红柿拌白糖上来。
玉录玳笑,玉手摩挲了下盘子沿儿,眼中不舍一闪而逝:“喏,火山飘雪,主料就是吴嬷嬷跟尼布哈死活拦着不让我尝试的番茄。是回赫舍里府、宁寿宫,还是吃了它死死记住这个教训,继续留在我身边,全凭你们俩自己的意思。”
啪嗒!
吴嬷嬷的眼泪掉下来:“呜呜呜,老奴吃,老奴吃。老奴打从格格落地就伺候左右,二十余年主仆同心。说句大不敬的,在老奴心里都当格格是自己闺女一般。老奴就是死,也绝不离格格左右!”
尼布哈倒是没主仆情深到情愿死也不离开玉录玳,但对于一个侍卫来说,忠诚高于一切。若是以叛主这么糟糕的罪名被退回宁寿宫……
那对他来说,真还不如一死来得痛快。
所以,不就是个番柿/狼桃么?
豁出去遭几天罪!
吴嬷嬷跟尼布哈这么想着,同时向春花手里的盘子伸出手去,抓起块西红柿就往嘴里塞。三下五除二的,就把那一盘子西红柿拌白糖给吃了个一干二净。连秋月递过来的筷子都没用,全程手抓。
一个边吃边抹泪,好像吃的不是西红柿而是断肠草般。
另一个则是满脸凝重,很有几分壮士断腕的悲壮。
火速吃完后,这俩还又双双跪到了玉录玳身前:“老奴/卑下谢格格赏。”
被分了一半美食的玉录玳冷哼:“耳听为虚,眼见为实。现在你们亲身感受过了,该知道这西红柿不但无毒,还酸酸甜甜的挺好吃了吧?”
“这……”尼布哈卡壳,没好意思说自己以服毒的心吃得这狼桃,根本没在意什么味道不味道。但他这会儿满口都是酸酸甜甜的味道,却无半点不适。该不会……
真叫格格给说中了吧?
同以为今儿是少不了一顿折腾的吴嬷嬷怏怏:“酸……酸酸甜甜是没错,可不代表就真的没毒啊!格格有所不知,那许多色彩绚丽的毒蘑菇吃着滋味也好,但过后就犯病。为稳妥起见,格格还是先观察两日,再找郎中给老奴跟尼布哈大人把个脉。确定无虞后,再亲自尝试不迟。”
玉录玳觉得不用,但宝格楚等人都死命拦着:“格格千金贵体,万万不可轻易涉险。”
“险什么险呢?”玉录玳白眼,想说姑娘我吃了二十多年,真没有比番茄更廉价又营养的果蔬了。然而实话什么的不能说,她也只能叫人请大夫给吴嬷嬷两人把脉。
咳咳,番茄无毒肯定有谱儿。但刚刚这俩被结结实实地吓过一回,需不需要开点药压惊就不好说了。
大夫来得很快,玉录玳刚一吩咐下去,没有盏茶的功夫人就上了门。
细细给吴嬷嬷跟尼布哈都号过脉后,老大夫给出结论:毒肯定是没有中毒的,倒是两位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惊吓,需要开两服安神定惊的汤药。
就这,吴嬷嬷还尤不放心:“或者……或者是老奴与尼布哈大人体质好些呢?未必是那狼桃无毒。正巧大夫在此,不妨劳烦大夫验看一二。确定那东西确如格格所说,生涩时有毒,熟后变甜美,才好叫格格尝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