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着他瘦小简朴的模样有些心疼,又摸了摸林辞的小脑袋问:“竹奴是个乖孩子,竹奴不想见阿兄吗?”
“竹奴有些怕阿兄...”林辞埋下头,绞着手指说,“阿兄太严厉了。”
严厉?林杳杳想知道他嘴里的阿兄和自己的到底是不是一个,但看着林辞不自在的样子她也没再追问,林辞是个痴儿,问也问不出什么,还不如改日直接去问林效。
林辞又在她这磨蹭了一会才依依不舍地走了,还告诉林杳杳过两天再来看她。
林杳杳在林辞走后也没了困意,起身对着铜镜收拾好微微散乱的发髻,琇莹这时端着六方菱花壶和茶点走了进来,见林杳杳起身了忙加快了步子。
“娘子什么时候醒的,怎么也不叫奴婢一声?”
林杳杳看了琇莹一眼。
“方才,九郎来了。”
“九郎?”琇莹重复了一遍才确信自己没有听错,“可奴婢一直在院里守着,没瞧见有人进来啊。”
林杳杳有些奇怪,将来人的外貌跟琇莹描述了一遍,确信就是林辞没错。
琇莹突然想起了什么,有些犹豫地说:“娘子,院里有个没堵上的...狗洞,九郎身子瘦小,说不定是从那儿过来的。”
狗洞?林杳杳扶扶鬓上的珠花:“有门他不走,偏偏要钻狗洞,九郎还真是任性。”
“九郎从生下来就有些痴傻,七娘便不要在意这些了,九郎现在平安无事就好。”琇莹笑笑,将茶壶点心摆好,“今日午膳七娘想吃些什么?奴婢提前吩咐厨房那边准备。”
“随意做些吧,阿兄今日不是没去上朝吗,将他叫来一起用膳吧。”
“四郎君今日怕是来不了了,”琇莹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出了口,“四郎君现在正在阿郎和娘子那里,说是非要敲碎那景小郎君满嘴的牙不可呢。”
☆、疯犬
林杳杳动作一滞,回过头来看向琇莹。
“当真?”
“嗯,四郎君难得强硬,只因那景小郎君咬了七娘一口,”琇莹四处看看,压低声音,“奴婢知道七娘心好,可这事儿七娘还是别管了,毕竟也是那小郎君先咬了七娘。”
林杳杳脑海里浮现出小郎君那两颗漂亮的虎牙,话虽这样说的没错...可是,也是她先扒景执衣裳的啊。
那么小小年纪就没了满嘴的牙,那这以后世间美食就都与他无缘了,这人生得多凄惨啊!
“此事因我而起,咱们还是去看看吧。”林杳杳对琇莹甜甜一笑。
琇莹叹了口气,七娘一向心善,以德报怨,她早就料到七娘定会插手此事,但若听四郎的不告诉七娘她又觉得过意不去。
七娘虽心肠悲悯,不适合在这个朝代中生存,但她实在不愿意弄污七娘那颗善良纯洁的心灵。
小郎君若是真因为七娘没了满嘴牙齿,七娘日后知道了会愧疚难受的。
虽说她心里欢喜四郎,可她也没忘了自己是七娘的婢女。
金华阁碧瓦朱甍,四面临水,是卫国公林吟渊的住处。
金华阁本是女帝按照林效的喜好布置的,但林吟渊觉得若是让林效住了这宅子的正中心,倒显得自己这个做老子的还不如儿子有地位。
林效心思通透,看林吟渊的表现就明白了他的想法,主动将金华阁让了出去。
林效很少来这金华阁,像今日这般来找林吟渊讨个说法,倒还是第一次。
宽敞的房里布置得倒是清雅,窗栏精巧,描花绘雀,墙壁上挂着前朝大家所题的书画,色泽古雅的定窑荷叶洗白瓶里插着清幽的玉兰花。
林吟渊和娘子景氏坐在檀木半枝莲太师椅上,林效站在一边,面色冰冷,不发一语。
景氏身穿绯红杏林春燕锦衣,缀满头珠翠,耳佩着沉甸甸的赤金红玛瑙耳环,她知晓今日林效那个小泼皮要来生事,特意好好打扮了一番才赶过来。
林效是那个王氏生的贱子,依着他那不男不女的长相得了圣人的青睐,现在居然都敢明目张胆地骑到她头上来了。
无论如何她都不能在他面前短了气势,她若是短了气势,地底下的王氏可不是要笑话死她吗!
景氏是家中唯一的嫡出女儿,自小娇生惯养长大,谁都不敢给她一点脸色瞧,她此生唯一受的挫败就是曾经屈居于王氏之下成了妾室,虽然现在已经被林吟渊扶了正,可她还是咽不下这口气,看见王氏所出的几个子女就心头发堵。
本来她都能随意处置王氏所出的几个小贱人了,谁知林效那个小狐狸精居然攀上了女帝,真是恬不知耻,伤风败俗!
景执是景氏堂兄流落在外的儿子,她那个堂兄风评差的很,经常在外面花天酒地,不知和多少个烟花女子鬼混过。
这个景执也好不到哪儿去,虽然一张脸长得好看,但身上还带着胡人血统,想想就令她生厌。
她那个堂兄早些年去世了,家里也被败光了,最后只留下这么一个血统不明的小野种。
她为了彰显自己的仁德慈爱,还是听阿娘的话,将小野种接进了府里。
虽是如此,她对他却是一点也不上心,平时也只给他穿煊儿以前穿过的衣裳。
林煊倒是挺喜欢这个少言寡语的表弟,没事经常往他那里跑,景氏也懒得管,本来就是个玩物一样的病秧子,用来给她儿子解闷也不错,而且有时候还能拿来做做借口给王氏的儿女添堵。
而且她还存了个心思,圣人是贪图林效的姿容才对他青眼相加的,景执年纪虽小,可比林效长得还好看,待到大一些送去给女帝,林效那小贱人必定失宠。
这次她执意维护景执,也只是因不想在王氏的儿女面前落了下风。
尤其那个林杳杳肖像王氏,看到林杳杳她就能想到王氏那个贱人,反正能让他们不好过的事,她就感觉舒坦。
冰凉的大理石地面上跪着一个瘦瘦小小的身影,景执低垂着头,额前的碎发落下遮挡住了少年昳丽的面容,他依旧穿着宽大的衣袍,薄唇紧抿,瘦削的侧脸带着一种冷凝的肃杀。
景氏看了一眼跪在下首的景执,郑重其事地清了清嗓子,尽力摆出一张和善慈祥的面孔。
“檀奴,我知道你心里有气,可这孩子本来就是个病秧子,你再敲碎他的牙,还叫他以后怎么过活啊,他今年还不到十岁,你这不是想要了他的命吗。”景氏观察着林效冷若冰霜的脸色,故意语调夸张地说,“檀奴,你这孩子一向心善,这回就饶了他吧。”
“饶了他?他将杳杳伤成那个样子,还叫我饶了他?”林效居高临下打量着那个瘦瘦小小的身影,“既然疯犬不听训教,那留着还有何用,将牙敲碎了,日后便不会再咬人了。”
林效说完这句话,那个跪在地上的小小身影突然抬起头狠厉地看了他一眼,那浅色的眼眸中尽是滚烫的戾气,饶是林效见过不少大人物,依旧被这小小少年的眼色吓得寒从脚起。
但再一想这只是个家境破败,无人可依的小少年罢了,自己怕他做什么?
林效定了定神,转而看向林吟渊。
“大人以为呢?”
林吟渊已经脸色铁青地听了一会子,他向来最厌烦这种琐碎的家宅纠纷,看着跪在地上的那个瘦小身影林吟渊心里更加烦躁。
自己的这个儿子从小就是个逆来顺受的好脾气性子,就连当初让他去女帝那里他也是不甘了一番就答应了。
尽管不想承认,可如今自己家满门兴衰,都系挂在这个儿子身上,若是真的因为一个小小的远亲和他撕破了脸,的确也不值得。
他也知道景氏的心结在何处,要想景氏退步,简直比登天还要难。
林吟渊稍微直了直身子,手指扣着太师椅的扶手,尽量语气清淡地说。
“檀奴,你如今在朝廷为官,自该以身作则,品行卓世,若是因为一点小事就如此动用私刑,未免不能以德服人。”林吟渊看着这个与自己面和心不和的儿子,“景郎君是咱们家的客人,我们更应宽以待人,不如这件事,就此作罢。”
“就此作罢,那杳杳受的伤岂不是白受了?”林效冷冷看了林吟渊一眼,“大人只管自己的颜面,竟丝毫不怜惜自己的子女了么?”
“檀奴话你可不能这么说,虽说咬人是景执的不对,可要知道是怜奴先扒景执衣裳的,她一个小娘子,行事这般不知廉耻,我还没说景执的清白被她毁了,你倒在这里逞凶斗恶起来了。”景氏抢着说道,“檀奴,这做人可要讲道理啊。”
林效素来厌烦与景氏这等蛮不讲理的妇人说话,他秀挺的眉头一皱,目光淡淡撇开。
“杳杳她年纪还小,又不懂这些,”林效听见旁人说杳杳的不好,神色极其不悦,“就算杳杳真做的不对,他也不该逞凶伤人。”
“嘁,”景氏冷嗤一声,“都□□岁的小娘子了这都不懂,檀奴你如此疼爱妹妹,若她日后嫁不出去,你总不能养她一辈子吧。现在她这么小就撕扯了景执的衣裳,以后传出去谁敢要她,总不能叫景执再娶她吧?”
“娘子说的未免太过分,”林效眉头紧锁,尽力压制着眼底的厌恶,“杳杳这么好,又怎会嫁不出去,就算真嫁不出去,我也愿意一直养着她,不劳娘子费心。”